慧海说完后，场中陷入死寂。

至此候选人确定，真如胜出。两人的第一轮得票各占五成，进一步计算总票数，法玄十票，真如十三票。

法玄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掌教为什么会支持真如？在决定退位前，慧海找法玄沟通过，暗示其出面竞选掌教。随后法玄试探另几位坛主的意思，包括洞玄在内，皆表示无意于掌教之位。法玄信心十足，以为稳操胜券，可百分百全票赢得初选。

现在形势陡然生变，一个可怕的想法从法玄的意识冒出来——他被耍弄了，慧海的真正意图是扶持真如上位，夺棒喝坛的权。事后再回过头看慧海的各项安排，堪称深谋远虑。

固然门派内存在着顿悟和渐修之分，但总体上氛围宽和，勉强算君子之争。上层人物多少有一些以此划分派系，谋取利益；对普通弟子来说，则不怎么在意。在选掌教的时候，道法高超者必然得到大多数人的拥护。从投票结果可猜测，支持真如的九张选票中，除去无量坛主洞玄外，剩下的应为普通弟子，而他们平素里信奉顿悟。等真如当上掌教后，大力展示道法的神通，再辅以手段，很多顿悟派弟子将改信渐修，这在心禅宗的历史中屡次发生过。

至于外邀的宾客，更忽视顿悟和渐修的区别，肯定是谁厉害选谁。法玄估计，唯一支持自己的人是安栋左，因主持棒喝坛在晋阳国大加扩展，他同安栋左打造了良好的交情。本来宾客有五人足矣，慧海派他的亲信圆中和苏粤出马，多拉回来两人，系早预料到平局的出现，要由总票数定胜负。

取得候选人资格，便等于是在全体大会上通过了。到时候真如一展绝妙的身手，弟子们岂不五体投地。况且，掌教慧海的威信极高，能影响众多弟子的选择。按照惯例，失败的竞选者将辞去现有的职务，以免给新掌教造成阻力，慧海兵不血刃把法玄从棒喝坛驱离。

慧海的算计当真丝丝入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陷害法玄，甚至不惜自己退位。法玄自问没得罪过人，虽然棒喝坛的势力日益扩张一家独大，他对慧海始终恭谨，绝无二话。

“哈哈哈，恭喜真如师兄成为掌教候选人，恭喜慧海师兄找到心仪的后继者。”事到如今，法玄只能故作大度地接受失败，但还是忍不住讽刺了慧海一句。

慧海不动声色，问道：“真如师弟，你可有话要讲？”

“感谢各位的支持和厚爱，若有幸得到全体弟子的认可，我当力争发扬心禅宗理念，济世助人。”

真如从容回答。他的风格与法玄之流相反，平实质朴，礼貌周到。

慧海宣布推举会结束：“时至深夜，候选人既已确立，便到此吧。明日下午举行全体大会，选立新掌教。”

以往推举出候选人后，要过三五日不等才召开全体大会，慧海匆匆忙忙，是不给法玄等人捣乱的机会。

诸人无话，分别散去，圆中带客人往就近的房舍歇息。快到目的地时，空中传来真如的声音：“何小道友，可有闲暇来碧井谷一叙？”

当归对这位真如大师亦感好奇，亟欲见识领略，忙应道：“愿聆面诲。”

圆中说道：“夜间有弟子守卫，通行不便，等会儿我带你过去。”

他将其余客人交待给管理房舍的杂役，然后领当归飞至碧井谷。

月色洒在山谷内，草木影影绰绰，硕大的树冠像一个幽深黑洞。一个人站在大树最边缘的一根枝子上，仰面眺望北方的月亮，垂手而立。树枝轻微浮沉，那人的身子也随之晃动，仿佛与夜空融为一体。

当归在他的身后落下，抱拳道：“原道宗弟子何当归拜见大师。”

那人转过身，微笑回礼：“何小兄弟，数日不见，你的道法令我大开眼界。”

当归大吃一惊，脱口叫喊：“你……你是胡不道？”

这位即将上任的心禅宗掌教真如大师，便是冒充水云门弟子，在贺兰峰抓走楚楚和苗乌的“胡不道”。

“之前发生的事甚为抱歉，因楚姑娘是万法宗弟子，那只怪猫是魔偶，我才出手抓走，欲探查详情。”

真如坦承自己的所为，倒令当归难以指责。身为三大教弟子，找万法宗的麻烦名正言顺，何况苗乌是一只魔偶，人人得而诛之。

“他们现在何处？”当归问。

“已经逃走了。”

“逃走？”

“是的，千真万确，”真如苦笑着摇了摇头，“捉到楚姑娘和魔偶怪猫后，我们立刻返回九华山。因怕你追上来，连飞了一天一夜，才在寿云山停下休息。一行共三人，苏茗是我的徒弟你见过，另有一名弟子松寒，受伤刚痊愈。我与苏茗去寻找清水，让松寒看守楚姑娘，以及生死不明的魔偶猫。飞行途中，魔偶猫突然僵直，身体冰凉，我们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问楚姑娘，她不肯说。何道友，你知道原因么？”

当归心想，多半是苗乌的能源耗尽了。“我也不了解，那只猫我刚抓到几天。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我和苏茗在山阴处找到一口泉，灌满水囊后返回，发现松寒死了。他的模样极其骇人，皮枯肉销，形同骷髅，像似中了传说中九幽神君的‘刹那芳华’之毒，只不曾燃烧为灰烬。楚姑娘和魔偶猫消失踪影。我们在附近搜索了半日，未见到人，便赶回九华山。此事很奇怪，楚姑娘被点了穴道，无法行动，定是被人救走。然而，救人者不可能跟踪我们，难道是恰好经过？未免太巧合了。”

从真如之描述，当归完全能想象出当时的经过。楚楚身怀暗能量，可自动解穴，获得自由后，她偷袭松寒。结果没得手，双方搏斗。楚楚亮出了飞鱼剑，剑身上的纳米虫出击，把松寒弄死。

理所当然，当归对此装糊涂，决计不肯告诉真相。杀死心禅宗弟子不是小事，楚楚将惹上大麻烦，把责任推到子虚乌有的“救人者”身上再好不过。

“楚姑娘是万法宗何人门下？”真如审视着当归，问道。显然他在怀疑楚楚是九幽神君的弟子，杀害松寒的是九幽本人。

“楚楚并非万法宗弟子，不瞒大师，她本为原道宗弟子，是我的同门。因一次偶然误会楚姑娘触犯了门规被开除，我正想办法让她重返山门。”

当归撒谎，希望万一楚楚落入心禅宗手中，对方看在原道宗的面子上有点顾忌，不至于下黑手。

“你同那只魔偶猫相处了几日，它有没有异常之处？”

“没有。我捉到大猫后，它先是装死，后来在笼子里关了几天，就老实许多。我带在身边，不知什么原因，它没试图逃走。讲老实话，大师你说大猫是魔偶，我觉着不像，它挺和善乖巧。”

当归的谎言编得不咋样，苗乌的身体一摸便知是金属，怎生不是魔偶。退一步说，魔偶也好灵兽也好，都不可能才捉到几天就乖乖听话。

真如将信将疑，却没再追问，转而道：“何道友从贺兰峰脱身后，紧跟着来到九华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