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合口味吗?”云知渺问道。
陆时棠回神,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他只是想起,就连阿娘也未曾为他做过这样一桌饭菜。
自从他懂事起,阿娘就成日地酗酒,少时饿得两眼发昏,扯着阿娘的衣袖讨吃食,阿娘每每只扔给他银钱了事。
后来长大些,他学会自己做饭,只可惜做出来的吃食连门口遛弯的大黄狗都嫌难吃。
他也没有玩伴,没有朋友,每日除了被阿娘逼着习文练武,就是干坐在庭院中发呆,望着远处的炊烟袅袅,想象旁人家的日子是如何过的。
“呀陆时棠,吃饭的时候不能愁眉苦脸,灶神爷会生气的。”
少年人抬起脸来,低声对她道:“多谢,又麻烦了你一次。”
云知渺浑不在意地摆手:“谢什么,做餐饭而已,朋友之间不必言谢。”
“朋友……”陆时棠沉吟着这两个字。
“是啊,我们已经一起吃了两次饭了,自然是朋友。”
陆时棠对上她澄澈的眼神,忽而感受到些从前没有的情绪。像是化开冬日冰雪的暖阳,像是吹开水面涟漪的风,又像春日的柳条悄悄抽枝,长出嫩青枝芽。
他形容不来那样的情绪,但却觉得很好。
少年人扬起一个无害的微笑,腼腆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是陆时棠十五年来最开心的夜晚。
他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虽然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夕食,再普通不过的一些对话,但对于从未拥有过这些平凡小事的陆时棠来说,弥足珍贵。
只是他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将那只珠花送出去,夜晚入睡前,他在黑暗中攥着那只珠花,指腹轻轻地摩挲,第一次做了美梦。
云知渺也很开心,这一餐夕食,陆时棠提供了足足9点幸福值,再一次刷新单人记录。
若不是怕吓着陆时棠,她当场就想朝天高喊一句:陆时棠——你——是——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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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一日起,陆时棠总在每日晌午后,在大槐树下等云知渺。
她卖消暑汤,他就替她洗碗收铜板。她坐在树下瞌睡犯困,他就默默站在她身后,替她遮阳打扇。
少女有时也爱捉弄人,端给他一碗没加糖的酸梅汤,见他酸得眉毛都皱在一起,又脆又亮的声音里都带了得逞的狡黠:“陆时棠,你又上当啦!”
而他只是望着她笑,装作懊恼的模样,下一次继续上当。
这日,陆时棠依旧在大槐树下等云知渺,她姗姗来迟后,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卖消暑汤,而是背了只小竹篓,头戴草帽,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今日不摆摊子了吗?”他问。
云知渺从竹篓里掏出一块长方木片立在摊子前,上写几个大字:——一文一碗,饮者自取。
随后她又将竹篓里另一只草帽往他头上一扣,笑吟吟道:“乡亲们都熟门熟路了,不用再在这儿干看着,走,我们今日去做些别的!”
陆时棠被她一路拉着袖子走,乖巧地像个人偶娃娃。两人顶着日头,一路来到春雨村后山的山林里。
在陆时棠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云知渺钻进林子,蹲在一片被草植覆盖的地上,双手扒拉。
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云知渺小心拨开一处草植,果不其然看见了两朵个头饱满的菌子,上部分呈深色如小伞一样展开,肥胖的柄部却肉质扎实。
“这是什么?”陆时棠在她身侧蹲下,瞧着她手里的东西像是蘑菇,却又有些不同。
云知渺用手指擦去菌子外表的泥土,杏眼弯弯:“这是牛肝菌,味道很好的!”
昨夜孙大娘来串门子时,无意中提了一嘴近几日下夜雨,从山上砍回来的柴火都是潮潮的,她便想到这个季节似乎也是菌菇疯狂冒头的时候。
野生菌菇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不论是炒是煮还是炸,都别有一番滋味。那鲜得掉眉毛的味道,只要尝了一次,就很难忘记。
她本来只是想来碰碰运气,毕竟不大了解春雨村的植被环境,也不知这里是否有可食用的菌子。
不过现下看着手里两朵胖乎乎的牛肝菌,她知道这一趟没白来。
“快跟我一起挖菌子,今晚咱们有口福了!”
后山这一片林子很大,许是因为云知渺两人来的这一片没什么枯树,村民们砍柴也很少挑这处的砍,附近的植被都十分完好,鲜少有被踩踏破坏的痕迹,漫山遍野的野生菌就像被遗忘的瑰宝,在被雨水滋润过的林子里肆意冒头。
云知渺和陆时棠几乎是一采一个准,拨开草丛总能看见几朵。
陆时棠不认得菌菇种类,就照着云知渺教的,四处找长得一样的。
一个时辰下来,云知渺背的小竹篓已经满满当当。这片林子里的菌种不少,除去牛肝菌,两人还采到了鸡油菌羊肚菌和鸡枞。西边有好些见手青,云知渺犹豫许久只采了一些,担心没做熟吃了见小人儿。
满满一篓足够他们吃两顿了,她心满意足地欣赏着采摘的战利品,正准备地盖上小竹篓,却见陆时棠手里抓着两朵菌杆纤长菌盖鹅黄的可疑物种,要一同塞进去。
“住手住手,那个不能要!”
“为何?”陆时棠露出迷茫表情,他左看右看,觉着手里两朵和竹篓里头其他的长得也差不多。
云知渺看着他手里的黄盖鹅膏菌心肝一颤,这玩意儿可不兴吃。
她连忙从陆时棠手里夺过来,扔到地上踩碎,叮嘱道:“这是剧毒之物,可吃不得,吃下去大罗神仙都救不活。菌子虽然美味,但有毒的也不少,千万不能采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