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珍苑。
佩兰取来外披为云轻宛穿戴,佩雨捧上账目册子,敛眉在旁静待。
“待这几间铺子查好年账,小姐便可好好歇一歇了。”
“快到除夕了,府内事多,阿娘也忙得慌,待手头事了,我该去帮衬阿娘。”云轻宛拢紧外披,接过佩沁递来的手炉,揣进两袖之中,“走吧。”
佩兰打了伞遮雪,正要扶云轻宛出门,却见一抹鹅黄衫裙的身影迎面小跑来,后头跟着急急打伞前遮的晓儿和淮竹。
“小姐!你跑慢点!”
云知渺气喘吁吁,拦在檐前喘息平气,乌发间白雪点点。
“轻宛姐姐要去哪儿?”
“去几个铺子看账。”云轻宛伸手替她扫了扫发间落白,嗔怪道,“雪天也不打伞,当心冻坏身子。”
云知渺忙道:“地方远吗,落日前能回来吗?”
“这倒不好说了,几个铺子离得远,账目复杂的两家恐要耽搁会儿。”
云知渺一听不妙,立时挽住了云轻宛的胳膊:“姐姐能过几日再去吗,这几天雪下得可大了,风寒路滑总是不好,等天晴一些也无妨的。”
“已经耽搁两日,再不去便不好了。”云轻宛摇摇头,“二妹妹,这几日你为何总不让我出门?”
近几日,云知渺一大早便要来找她,问她一整日的行程,若待在府中就无事,听她要出门,便问她落日前能不能回来。
往常也没有这样。
“因为……因为快到除夕,外头盗贼窃犯活跃,都等着捞一笔钱财过个好年,夜里行车回程多不安全!”云知渺挽紧了云轻宛的手臂,软声道,“你便听我的吧……”
“渺渺……”云轻宛摇头一笑,“城中日夜有人巡逻,我又不是去郊外荒山,哪里能遇上窃贼盗匪。”
她望一望天色,轻拍妹妹的手:“好啦,不必担忧,我该走了,若忙完我就早些回来。”
说罢,云轻宛便踏入风雪,遥遥与云知渺招手告别。
云知渺叹一口气,不好拦得太明显,只能祈祷今日不是秦逾舟出现的日子。
按照原书中写,他是腊月中旬的某个雪夜出现的。
既没有明确日期,只能确保云轻宛在近几日夜里都在公府,以免错过初遇时间。
为了女主男二的感情线,她真是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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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日大雪纷扬,夜幕降下时分,云知渺不时吩咐芸竹铃竹去角门处转悠,倚在小厨房窗边有一下没一下揉捏面团,祈祷云轻宛快些回来。
“小姐为何总留意角门外?”晓儿抄着两把刀笃笃剁肉馅。
“唔,年底总得注意安全,若发现什么越墙行窃的盗贼,也好及时捉拿。”
晓儿不大理解,府内有人看家护院,时常巡看门户,明明很安全呀。
不过小姐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自己不用考虑那么多。晓儿如是想着,继续笃笃剁馅。
风雪皑皑中,铃竹打伞快步进院,抖落伞间飞雪迈入小厨房。
“小姐,奴婢们在角门外头见着了一个布衣男子,正缩在角落打颤呢。”
云知渺心里咯噔一下,急急放下面团净手:“那人长什么模样,大约什么年纪?”
“外头雪大,他又低着头,模样看不太清。”铃竹道,“不过瞧侧脸倒是蛮俊俏,是个年轻人,还背着一只包袱。”
果然,是秦逾舟。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云轻宛出门未归,他就来了。
云知渺心中骂娘。
“没有轻举妄动吧?”
铃竹点头道:“芸竹悄悄看着呢,小姐早早吩咐若见着生人要回来禀报,奴婢一刻也没耽搁就回来了。”
“小姐神机妙算,竟然真有行迹鬼祟的盗贼,背着包袱一定是作案工具!”晓儿握紧双刀,正气凛然,“咱们通知护卫把人绑了丢出去!”
“也……也不一定是盗贼。”云知渺轻咳一声,“我亲自去瞧瞧便知晓了。”
她快速解下围裙小跑回卧房,拉开红木雕花落地衣橱翻箱倒柜。
情况紧急,只能她先假扮顶上了。
“淮竹!快帮我梳头!”她捧出一件和云轻宛的常服款式相似的衣裙,朝外急声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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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呼啸呜咽,宛若藏于黑暗中的巨兽。
秦逾舟抱紧怀中包袱,背靠墙跟,望月低叹。
他从包裹中拿出一本书,借着角门前灯笼透出的光,细细抚摸。
时运不济,银钱分明藏得好好的,却被偷个精光。
他已露宿街头两日,白日四处寻短工活计,却无一家铺子愿聘。
秦逾舟苦涩一笑,空有满腹经纶,却扛不起重物沙包,怪道前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明日再往城西去问问,他有手有脚,总能找着活下去的法子。
不远处的角门咿呀拉开,梳着双环髻的婢女扶着一碧色衣裙,发嵌钗环的少女迈步而出。
少女面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精致无双的眼眸,音色清清冷冷:“谁在那里?”
秦逾舟连忙提起包裹起身:“在下只是路经,并无恶意,惊扰贵人了,我这便走。”
他告歉地躬身,背上包袱揖手欲去,那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却又再次叫住他。
“公子且慢。”
秦逾舟顿步,再次揖手:“贵人有何吩咐?”
云知渺提裙轻迈,停于他面前一步之远,学着云轻宛的说话语调,柔声发问:“敢问公子,雪夜漫漫,街上行人甚少,你却在此处停留,可是遇上难事了?”
“我……”秦逾舟摇头,“并无,多谢贵人问询。”
少女却笑道:“原来读书人也会说谎。”
秦逾舟讶然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杏眼,又急急低头移开视线。
“在下失礼,不该直视贵人。”
“无妨。见公子包袱露出书角,是待考的学子吗?”
“正是。”
“那为何不在住处温书。”
秦逾舟舌尖发苦,低声道:“钱财失窃,无银续住,遂被……遂被驱逐。”
伴随他话音的,还有一声饥肠辘辘的腹鸣。
他顿时羞窘不已。
少女并未露出他意料中的鄙弃神色,而是朝身后的婢女轻唤:“佩兰,去取些吃食来。”
同样蒙着面纱的青竹,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见云知渺点头,也并未说什么,福身去取东西。
怪事,小姐怎么连自己名字都叫错了。
“逾舟无功无劳,不能受贵人恩。”秦逾舟身形笔直,如冬日松柏,分明是一张俊美秀气的脸,却处处透着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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