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天使韩熙载完成了第一件宣旨的任务后,便开始着手进行第二件重要之事,迎郑王回京。
说起来李源与朝廷那头似乎已达成了默契,有了郑王先前的那封“情真意切”的亲笔书信,加上刘江生在御驾前的绘声绘色,郑王回京一事已成定局,朝廷自国库中拿出来犒赏李源的救驾有功以及战事大捷的大批金银钱粮也正在路上,不日便将通过水路抵达朗州。
抱着“一手拿钱一手交人”的心思,李源虽然有种得逞的侥幸,却也给足了朝廷面子,倒是欣然应允了韩熙载前往驿馆探望那对惶惶不可终日的主仆的请求,接着回头自顾处理武平日常的公务,只待朝廷押送钱粮的车船到来。
回到朗州之后的这几日,李源算是过得逍遥,在都督府处理完公事后,终于有空闲得以享受和妻妾们共处的美好时光,带着她们逛遍了朗州城的名胜古迹。舒缓身心的同时,也可以静下心来细细地考虑今后的每一步。
而后在养母刘氏与正妻周娥皇的商议下,终于选取了十月二十六这一良辰吉日,李源便在那一日正式纳了王靖瑶与彭清盈,一同进门为妾,这也算是近日来都督府上下的一件大事。
全府上下人等也都积极地为此事张罗着,就如王靖瑶,原本算是府上最不显山露水最为低调的一位,婚后自然也成了全家瞩目的焦点,被照顾得无微不至,有了正式的身份,李源自然便可雨露均沾,时常前去探望关怀,而王靖瑶显示出来的状态当然是兴奋而彷徨。
这段日子也算是李源穿越而来过得最为舒心闲适的一段日子。坐在朗州大都督的高位上,宅中娇妻美妾莺莺燕燕,整个武平节镇的各项事务也都进行得很顺利,无论是作为一个穿越者还是一个真正的五代十国之人,这样的人生也算是一个成功的人生了。
当然这是在外人看来如此,在李源看来,这还远远不够。因为李源知道未来即将要发生的一切,有些即将发生的变故,或许便可轻易地毁掉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所以李源不得不绷紧神经积极地去应对。
十月二十九,一个必须要面对的问题终于被拿上来桌面讨论。当夜,刘氏和周娥皇忽而召集全家人一起商议家中的财政之事,本来对家务根本不理的李源也被要求必须要参与家庭会议,因为这件事正是和李源的所为有关。
“今日我和娘召集大伙儿来聚一聚,目的便是要告知诸位一件事儿。此事本不该如此兴师动众,但我和娘都觉得,这件事需要让郎君当众表态,所以请大伙儿都来,一起做个见证。”会议尹始,身为正房的周娥皇这番话一下子让气氛凝重起来,不明就里的众人都疑惑地看着周娥皇。
李源正捧着茶杯喝茶,闻言也是一愣,皱眉道:“什么事这么严重?好像跟我也有很大的关系一般。”
周娥皇轻轻一笑,自顾朝秋儿努了努嘴。
秋儿是周娥皇的贴身婢女,算是心腹,近日又当了府中的管事,在后宅的地位非同一般,此时连忙朝李源恭恭敬敬地欠身解释道:“大都督,今日请您起来是经过老夫人允准的。”
刘氏端坐在主位上,眉眼慈祥地点了点头。
李源呵呵笑道:“不必拐弯抹角,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直说便是。”
秋儿尴尬地笑了笑,伸手从摆在面前的一堆账簿上拿起一本来,扬了扬道:“这是府上内库的总账目,在座诸位也可过个目,心里有个数。”
“秋儿,我们便不要看了罢,你直接说便是,是不是家中账目上的事情?我们听着便是。”彭清盈笑道。
“你直接说便是,账簿看不看倒也不需要,我们难道信不过你么?”王靖瑶也笑道。
秋儿看了周娥皇一眼,周娥皇微微颔首。秋儿咳嗽一声道:“好,那便恕奴直说了。奴近日受大都督和主母们的器重,有幸当了府中的管事,这当中也包括内库的事情。咱们家的内库有三名先生坐镇,一般钱款进出都需要经过老夫人、以及夫人的许可,所以这方面的账目算是很清楚的。
大都督正式到镇朗州已有七个月了,三月时内库账面上的钱款和金银折算下来有六百二十万三千九百贯。这个数字不知大都督还记得么?”
李源笑道:“记得,大多都是马希萼与刘言的家私嘛。哎,家里的账务有娘和娥皇商议做主便是,我可不管钱的事儿,却来问我作甚?”
秋儿点了点头道:“大都督记得便好。六百多万贯钱,放在任何一户大户人家,数十辈子不愁吃不愁喝也花不完,这些数目甚至能养活整个节镇了......奴甚至还算了算,咱们府中从上到下,就算加上亲卫的千余张嘴。吃饭穿衣出行,顶多就花个零头。
但却没想到,钱居然花得如此之快,一转眼间,居然已花去了百万贯,尤其是近日花费甚巨,这一页是今日记载的账面上的钱款,单是今日账面上便支取了三万贯。”
“什么?”
“怎么可能?”
“这花得也太快了吧。”
众人都惊讶不已,这才大半年时间,居然花掉了这么多钱,就连彭清盈也很诧异,要知道她可是彭士愁的女儿,彭师裕的妹妹,自然是个女富婆,但短短时间花掉百万贯钱,也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奴和账房的先生们算过账,咱们家衣食住行婢女仆役的工钱以及各种花销从未超过三千贯。七个月的时间,我们用于府中的正常花销不到两万五千贯。每个月三千贯这已经算是大手大脚了。若是按照奴的想法,府中一个月的花销完全可以控制在两千贯以内。
但大都督曾经说过,花钱不要太紧,咱们毕竟是大家大户,又不是没有钱,尽管敞开了用便是。所以在家中用度上,咱们府上向来没有节约。但目前这种情形之下,奴不得不将此事提出来。再这么下去,怕是不成的。”秋儿低头道。
“秋儿,既然咱们的用度都没超过两万五千贯,怎地账面上半年便花了百万贯了?这账不对啊。”彭清盈皱眉道。
秋儿不敢接口,周娥皇犹豫了片刻,看了李源一眼道:“这事儿就要问郎君了,今日我便是要提出来此事给大伙儿评理的。”
李源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的事么?我好像没花过大笔的钱款罢,我虽身为大都督,但还是很节俭的,顶多是平日里对部下犒赏,有时请了武平的大小官员吃了几顿饭,喝了几顿酒,那也花不了几个钱。”
周娥皇道:“郎君,犒赏宴请能花几个钱?一千贯便足够你赏多少人,摆多少次酒宴的。”
“是啊,那这钱怎么没了?”李源诧异道。
秋儿纤纤玉指沾了沾唾沫翻开几页账簿念道:“十月初一,胡贵内库领取款项两万贯。十月初六,胡贵内库领取款项七万贯。十月十五,胡贵内库领取款项三万贯。十月十九,胡贵内库领取款项四万贯。十月二十九,也就是今天,胡贵内库领取款项三万贯。这个胡监丞光是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来府中内库取了十九万贯了。钱去了哪里?”
周娥皇亦是脸色涨红,明显气得不行了。
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一个月不到时间,军器监丞胡贵居然从内库中流水般地领走了这么多的款项。
李源愕然道:“军器监所需费用颇多,这我是知道的,但向来是由武平府库承担,我的内库顶多只是拿出一些支应罢了,怎地近日却只在内库拿钱?这是怎么回事?”
周娥皇幽幽道:“郎君怎还问我们?你可曾记得,你这回去洞溪前特意嘱咐妾身,胡贵来内库领取款项一律不得阻拦,只需他亲笔签字确认,将明细每月报上来核对便可。是郎君自己给了他领钱的方便,现在却来问我们?”
李源眉头紧锁,他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直沉默的刘氏蹙眉问道:“源哥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胡贵怎么会用掉这么多钱款,都用在何处了?”
周娥皇叹了口气道:“还不是郎君要他负责从京城中找来的那二十名炼丹术士炼制伏火方么?那些人简直花钱如流水,据说大笔大笔的钱款都流水般地投进去了,一个炼炉便要七千贯,十座丹炉便是七万贯了,而且这些术士们讲究得很,要了丹炉还要丹房。
妾身听人说,军器监周围的上百户人家都被迫搬离了,因为炼丹的气味太难闻,都跑去州衙告状了,最终州衙不得已花了一笔钱给这些百姓安置新住处。炼丹所费的硫磺啊,硝石啊,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也都很贵。一笔笔的钱就这么投进炉子里去了......”
刘氏听罢深深皱眉道:“源哥儿,你跟娘说,你是不是沉迷什么长生不老之道了?你自小便是聪慧之人,怎能轻信这些虚无缥缈之事?那些丹药是害人之物,可不能胡乱吃食啊......”
众人恍然大悟,李源请人炼制伏火方的事情许多人都是知道的,他们自然都不懂李源炼制这个伏火方有什么用,但李源是一家之主,要做任何事情大家哪里敢有二话,故而也没人阻拦。但现在,在她们眼中,这玩意烧钱就算了,就怕祸害了李源的身体。
“郎君,说实话,今日请你前来,主要是我们、我们都担心你会被丹药荼毒。”周娥皇忍不住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