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宣祁正如往常一般,吃了晚饭之后便拿着剑,在后院的练武场活动活动筋骨。
青玉突然凭空出现,且一脸凌乱,似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
“怎么了?”宣祁收剑。
“公子,属下按公子的吩咐,盯了一段时间那大皇子。”
宣祁想起当年那场刺杀,分明就是朝四皇子宋和来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同四皇子竞争太子之位的大皇子身上。
所以当他猜想到第八支宣家军可能与大皇子有关时,他便立马派人去查探。
“可有什么消息?”都这么久了才查出些细枝末节来,看来大皇子做事也是很谨慎的。
“有。”青玉低下了头。
宣祁一看青玉这一脸为难的样子,心中不免思索,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大皇子做事很小心,身边也有很多护卫,一开始我们根本无法近身查探什么,不过我们还是一直守在暗处,终于等到有一日,大皇子身边一个幕僚遭人杀害,那幕僚还剩着一口气,我们便乔装成大皇子的人假装酒那幕僚,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来。”
“第八支宣家军,是老夫人的,不过大小姐自小在老夫人身边,这第八支宣家军如今,可能被大小姐掌控着不少了,而且……而且属下还亲眼看见,大皇子和大小姐……在靠近城边的一个小院,深夜共处一室,至日上三竿两人才分别。”
宣祁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剑瞬间脱手,‘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地上,他也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他甚至站不住往后退了两步,青玉见状连忙一把扶住他。
“这……”宣祁一脸不可置信,撑着青玉才勉为其难地站住脚。
这些话要是旁人来说,宣祁肯定不可能相信,而且还会对说这些话的人重罚一番,可青玉是陪伴着他已久的暗卫,青玉从不对他说假话,可他……又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呢?
“他们身上……可都有宣家的血脉啊。”宣祁震惊不已,宣家,竟会出了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青玉难堪地低下了头不说话,只是手上加重力气,他定不能让宣祁就此倒下。
“第八支宣家军……”宣祁喃喃自语,他早该想到的,宣家军若不在宣家人手中,还能在谁手上?
“想不到当年那些人竟是大皇子与大小姐密谋派出来的,可那些宣家军明明知道公子你,却依旧不依不饶,大小姐也太狠心了。”青玉一想到当年宣祁因此身受重伤,他就气得牙痒痒。
宣祁想起他的庶姐宣清,宣清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见他之时皆是眉眼弯弯,他从未见过她对谁发怒过,可却不曾想,她竟早已对他存了杀心,那些虚假的表象都是骗他的。
“虽说你们平时也不常来往,可大皇子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侄子,他就这么任由大小姐这般对你……”青玉愤愤不平。
可宣祁还是不明白,这宣清和宋睿杀他究竟是为何?
他到底哪里挡了他们的路?
“眼下,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将第八支宣家军夺过来。”宣祁稍微平复了心情,他心想,他虽不能真正预测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但他非常明白,这第八支宣家军,不仅不能落入宣清手中,也绝不能为宋睿所利用。
“可老夫人向来不喜夫人,更是与你也不亲近,这事该如何是好?”青玉满眼愁闷。
“只要这第八支宣家军,还未真正被大姐姐掌控,我们便有机会。”
宣祁一脸冷漠和坚决,他推开青玉,弯腰捡起地上剑,从光滑锃亮的剑面上,他看见了自己的双眼。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的剑首先杀向的不是敌人,而是宣家人。
可为了宣家军,宣氏一族,必要之时,他也绝对会手起刀落。
为了他心中的道义,自他选择继续坚持的那一刻,他早已走向一条血腥之路。
“不好了、不好了!”
此时,一个婢子跌跌撞撞地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惊慌?”宣祁将手上的剑递给青玉。
“夫人……公子,你快去看看夫人吧!”婢女一脸着急。
宣祁一听是关于他母亲宣夫人的,便没再细问,抬脚便跑出了院子。
在宣夫人的院外,宣祁停住了脚步,只听院内充斥着细碎的哭声,他连忙走进院中。
屋内,几个郎中甚至还有宫内的太医皆低着头跪成一排,右相夫人奄奄一息、半闭着眼躺在床上,右相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一脸痛苦。
宣祁真想此刻的场景不过是他的一场噩梦,虽然他早已知晓自己的母亲身子不好,可能随时都有可能熬不住了,可他却从未做好心理准备,他害怕到甚至不敢去想。
“右相大人,夫人不仅断了好几天的药,还私自吃了其他的药,如今更是什么都喝不下去,再这样下去只怕是……”一个太医摇了摇头。
宣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连忙上前去跪坐在右相夫人床前,他不知为何她要这么做。
右相只是听着那太医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冷冷地说出一句话:“我说了,救她。”
“右相大人恕罪,我们真的束手无策了。”
几个医者心中又怕又无奈,右相夫人这样的情况,纵使是神医也没法妙手回春。
右相面色阴沉,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人的面容。
屋内陷入一片死气沉沉的静谧中,许久,右相才缓缓说出一句:“拖下去,杀。”
跪在地上的医者们皆是惊恐,连忙求饶,可马上就有人进来将他们挨个带走。
右相夫人突然睁大眼,紧紧抓住右相的手,半坐起身来,死死盯着右相,宣家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住右相夫人。
“你以为,杀了这么多人,就不会有人知道吗?”右相夫人重重地喘息着,眼中满是对眼前人的怨恨。
“阿依,你先……你先躺下再说。”右相只是一脸担忧。
“母亲,你为何要这么做……”宣祁一阵心痛。
“你可还记得当年同祁儿一起出生,却没能活下来的孩儿?都是你,是你纵容那些妾室,她们才敢在你的眼皮子低下对我出手,都是你!”右相夫人红着眼瞪着右相。
右相面色复杂,事情早已发生,他无话可说,无法改变,也没法补救。
“他还那么小,在我的肚子里就没了呼吸,可你,却为了让我活下来,命人将他扯出来,我醒来只见他的断肢,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右相夫人越说越激动。
宣祁只粗略知晓当年之事,从未想过,这些细节却会令他十分震惊。
“我本该早早随我那可怜的孩子去了的,可你有私心,你不愿让我就那么去陪他,你费尽百般力气,终于将我吊着一口气,日日让我喝那些苦药,你是不是很自豪啊?胆敢跟阎王抢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
右相夫人越说越一发不可收拾,宣祁迟迟缓不过神来,在外人看来,他的父亲右相大人不仅是皇朝重臣,且为了他的母亲右相夫人到处寻医问药,其爱妻之心人人皆赞叹,却不曾想,他的母亲与父亲不仅不和,而是他的母亲……根本不想活着。
“是我的错,你该怪我,可你也该想想祁儿啊,你怎么能忍心他一生下来便无生母教养?”右相皱眉,一脸难过。
“哈哈哈。”右相夫人大笑起来,说:“既然祁儿什么都知道了,那你敢不敢现在就问问他,愿不愿意他母亲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宣祁脑中一片混乱,他时常过来看望他的母亲,自是知道他的母亲被病痛怎样折磨着,可他却一直误认为他的母亲也想继续活着,他也曾为了他的母亲去寻一些良方,可最后却不想,真相竟是如此。
他不敢抬眼去看右相,如今他心绪不宁,无法做出判断。
“这么多年了,我真是听够了你的虚假之言,你也总是将我作为你迟迟未有动作的原因,但事实真是如此吗?你若当真为了我,就不该有那样的心思,你不过是想自欺欺人,利用我来瞒骗你自己,肯定你做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右相身形一愣,眼中毫无焦距,他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瞬间被人剥去外衣。
“不过……我就要死了,我要死了,哈哈哈哈。”右相夫人又大笑起来,随之又歪头吐出几口鲜血。
宣祁看着被子上触目惊心的血,他连忙拿出帕子想给右相夫人擦擦,却发觉右相夫人已经浑身无力地彻底躺在他怀中。
“祁……祁儿……”右相夫人双眼含泪地看着宣祁,颤抖地伸出手。
宣祁迅速伸手握住她的手,心中一阵悲痛。
“母亲……”他小心地喊了一声,生怕太大声会让怀中人就此碎了。
可不论他再怎么小心,一切都已经回天乏力了。
“我……我的……祁儿,是……是个……多……多好的……少年郎……”
右相夫人的话语越来越低,最后,她在宣祁的怀中慢慢闭上了双眼,全然没了呼吸。
“母亲——”
宣祁紧紧抱着怀中渐渐冰冷的右相夫人,眼泪夺眶而出,原来生离死别,是这般撕心裂肺的事。
他的母亲……终是解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