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还是来了。
天色还未明之时，慕恒已经穿戴好。
他依旧一身黑色大袖衫，不过衣服上的图案却不是她常见的那些用暗金色线勾勒出来的，而是白色的银线，她呆在楼兰时间也不短了，依稀能推测出，那衣服上其实是楼兰巫术中的咒文。
“巫师已经在祭坛准备好了。”
侍从走了进来。
慕恒点了点头，望向铜镜中的自己，在要转头那刻突然在镜中隐约照应出另外一个身影，他心中一惊，又再盯着镜中看，可却没了踪迹。
他想他应该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简然跟着慕恒来到日月祭坛，她走在他的身后，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个台阶走上了祭坛。
祭坛之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穿着黑色袍子的人，他们手拿各种器具，最中念念有词。祭坛边立着几个柱子，柱子之上有一团团深蓝色的火焰在燃烧。
慕恒走到祭坛中央跪坐下来，老者手持摇铃围绕在他身侧。
这一切看起来无比诡异。
老者的念着咒语的声音停了下来，有人捧了一个用白水晶做的碗呈上，碗中冒着一团艳红的火焰，正随风摇曳。
另一边有人奉上一个瓷瓶，慕恒伸手将瓷瓶拿起，打开将瓶中的水倒入碗中。
那水不仅没有浇灭那团火焰，反而使它烧的更加旺盛。
“世子，神之路已经开启了。”
老者将碗捧到慕恒面前，慕恒盯着那一团火焰，伸手接过，放在石桌上。
而石桌上，早有准备好的匕首。
“不要，不要，慕恒，你不要这么做！”简然无力地跪坐在慕恒身侧，她不断伸手想阻止慕恒。
可慕恒还是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旁的匕首缓缓靠近他那双暗金色的双眼。
简然看着直摇头，哭得差点喘不过气，她声嘶力竭地嘶吼：“你快停下，我不要与你有什么来生了，我要你活着，你听见了吗？你停下！”
锐利的刀锋一下刺入慕恒的右眼，鲜血喷溅到石桌上的那团火焰中，火焰瞬间增长了一倍，他闷哼一声，迅速将一只眼剜了出来，放入那团火焰之中。
“慕恒！”
简然疯了一般想抓住慕恒拿着匕首的手阻止他。
可慕恒全然不受影响，他迅速地收起刀落，另一只眼也被挖出。
他放下匕首，捂住流血不止的双眼，嘴唇一片苍白，身姿摇摇欲坠。
“巫师，如何了？上天可接受我的祈愿？”
慕恒虚弱地开口。
老者皱眉盯着那团火焰，那双暗金色的眼被火焰包围在其中，迟迟不化。
周围一片寂静，慕恒心中一沉，他莫约猜想到了，他的献祭……失败了吗？
可他怎么甘心就此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再次拿起匕首，一把划开手腕，放到那团火焰上，他记得刚刚他的血浇灌这火时，这火燃烧得更旺。
“世子！”老者一惊，这慕恒刚自剜了双眼，本就虚弱无比，如今竟还以血献祭，真要为了这场献祭，不顾性命了吗？
简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她痛恨她的无能为力。
火焰越涨越大，直到那个白水晶碗都装不下，火焰之中的双眼才开始融化。
“世子，神开始接受祈愿了。”
待到双眼全部融化消失，老者才缓缓开口。
慕恒轻笑一声，再也撑不住，靠在一旁的石桌上。
“王兄！”
一个少女闯进祭坛，跑向慕恒，将他扶住，竟是消失许久的慕月。
慕月看着面目全非的慕恒，心如刀割，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伸手在慕恒苍白得不像话的脸上轻轻擦拭那些血渍。
“阿月，天……亮了吗？”
慕月咬着唇望着一片乌黑的天，这样的阴云密布，真有云开的可能吗？
终于在一番等待之下，一丝光亮渗透出了乌云，渐渐地，乌云便散去，一轮红日缓缓上升，伴随着七彩的云。
“天亮了，而且有七彩云，世子，献祭成功了。”
老者激动地看着那团七彩。
慕恒也笑了起来，他再也撑不住了，直直晕了过去。
简然只觉被一阵光罩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见那些巫师将慕恒带走，随后便再无画面，任她再怎么挣扎都无用。
渐渐地，她觉得脑中一痛，瞬间清醒过来。
“明康站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
地铁很快停了下来，简然拿起一旁的向日葵连忙走出车外。
她的脑海中至今盘旋着刚刚的那些画面，她……又做梦了吗？
悬着一颗心，简然走到了一个大学前，她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她要找到许安。
打听到许安在上课，她偷偷从教室的后门溜了进去，坐在后排，她带着帽子口罩，自认为已经全副武装好了，就等过一会儿给许安一个惊喜。
却不料，讲台前的许安眼尖地发现简然的身影，他不由得勾唇一笑。
底下的学生纷纷震惊。
“刚刚……许老师好像笑了。”坐在简然前面的三个女生中最右边的女生满脸不可置信。
“哈？什么？”中间的女生觉得自己的耳朵坏了。
“你看小说看出幻觉了吧？这么几年了，你啥时候看过许老师笑？”
“我没有，我刚刚真的看到许老师笑了。”右边的女生坚定地重复。
“你清醒清醒吧，许老师确实是个非常少见的帅气又年轻的老师，我也知道你很崇拜他，可他那么冷又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笑？你可别再幻想了。”中间的女生无奈。
“那个……我刚刚好像也看见许老师笑了。”坐在左边的女生也不敢相信地开口。
“哈？这……真的吗？我可以选择倒退回几分钟之前吗？我绝对不偷偷玩手机了，我也想亲眼目睹这一奇观。”
……
简然听着简直哭笑不得，不就是一个笑吗？许安在她面前倒是挺爱笑的，就这么稀奇？
一堂课很快就结束了，许安拿起教案抬脚便往简然走过来。
刚想溜出去在门口给许安一个惊喜的简然停下了动作，她没想到许安这就发现了她，她这么好认的吗？
“天哪天哪，许老师走过来了！”
“你作业没交吗？”
“我交了，可许老师怎么可能因为作业找学生啊？没听过啊?”
“妈耶，那他走过来干啥？不行了，越看越帅。”
“就是啊，怎么会有老师长这个样子？”
……
简然前面的三个女生已经乱作一团。
她也想悄悄说一句，怎么会有人长许安这个样子。
许安在简然身侧停住脚步，简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些紧张，她握紧手中的向日葵。
“我……下班早，来看看你。”
简然说着，站起身来将向日葵递给许安。
许安接过，另一只手牵起她的手往外走，“那我们回家。”
身后的学生一阵骚动，皆是震惊。
“许老师……竟然结婚了？”
“你看清许老师妻子的脸了吗？”
“没有，是我们学校的吗？”
“谁知道啊？”
……
简然跟着许安走了一路，她时不时偏过头去看许安，只见他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看来心情不错。
可她却没能高兴起来，此时她的脑海中总是闪现双眼尽失的慕恒，她不知道他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人救活？
许安察觉到简然的异常，他停下脚步，“怎么了？”
这一句关怀像是将简然眼中的闸门打开，有时候崩溃就是这么一瞬间。
简然低声哭了起来，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许安，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注视，可许安全然不顾，只是轻轻拍着简然的背轻声安慰。
“怎么了？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
“谁欺负你了？不高兴就不做了，我们换一家，下次我陪你去找。”
简然摇了摇头，越听越止不住眼泪。
许安没再说话，只是耐心地抱着简然，直到简然差不多停下来，他才发现自己胸前已经湿了一大块。
“不好意思，我……”简然哭得一抽一抽的。
“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许安说着，牵着简然的手回了家。
还是那个熟悉的厨房，简然看着围着围裙在灶台前的许安，不知为何，眼泪又涌了上来，没过多久，便越发止不住了，许安见状连忙关了火，上前将简然拥住。
“今日是怎么了？”许安终于发现简然确实不太对劲，他知道简然并不是个爱哭的人。
“我……我都知道了，你的……眼睛。”
许安有些意外，毕竟那些事是当年宋澄死后他才做的，按理来说，她不该知道才对。
那张苍白的脸、空洞的双眼一直回旋在简然的脑海中，她只觉时时痛彻心扉，动不动便会流泪。
那该是多痛啊，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就那么被活生生剜了出来。
“是从前的事了，如今，我并不后悔。”
许安本想安慰简然，却适得其反，简然哭得更凶了。
“你怎么能就那么一笔带过，我都看见了，你后来……后来……”
简然抬眼看着许安，只见他不过轻轻一笑，“后来，我终于可以来寻你了。”
他……终究没能活得太久。
简然哭到后面甚至都没法止住，她觉得自己要因喘不上气窒息了。
许安有些着急，二话不说便要拉她去寻医问药，怎么会有人一哭就停不下来？
“我……我……没、没事……”简然拉住许安，紧紧抱住了他。
“陪……我。”
许安伸手将简然抱起，走进卧室。
“你来到我身边，我本该好好护着你才是，可你却为我忍受死蛊的折磨。”
“而我只不过是为你献了那双眼罢了。”
“我们之间，不过都是你情我愿，我想一直在你身边，我要一直照顾你，我要一直爱你，若我还有另一双眼，我也还会毫不犹豫地再献上一次，今生还不够，我还想再与你有来世。”
简然抱着许安的脖子，将头贴在他的胸前，一时间她的感觉有些复杂，脸上的泪还未干，心中却暖暖的快要溢出来。
“所以，别再哭了。”
许安弯腰将简然放在床上，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随后移到她的耳边，“若是还停不下来，我可不保证你会不会哭得更凶。”
“你！”
简然有些脸红，却没再犹豫，她扯住许安，翻身迅速将他压在床上。
“少说废话！”
简然顾不得那么多，低头重重地吻上许安，她也不介意为了他哭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