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沼泽百里的一块土坡上,乌拉拉的队伍正在休整。
这位年轻圣女的脸色很难看,眼神里抑制不住的悲伤,就在两个时辰前,她不得不艰难的做出放弃小师妹叶蝉的决定。
叶蝉虽然是只比她小几个月,但为人单纯,进入神农教真的只是一心想要成为医家圣手。
这个没有任何功利心,如同一张白纸的姑娘是教内人人喜爱的小师妹。
传承两千多年的神农教,这些年与神山、各国的皇族羁绊太深,大青山上那些单纯只是为了悬壶济世的人已经不多了,多少都带着一些功利的思想。
自己何尝不是呢!
她七岁便通览教中药典,十岁被选为圣女,并被誉为教中六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可她觉得还不够,想要当将星,想要成为神农教历史上的第一位将星,整个大陆四千年历史中第二位女将星,从此名垂千古。
既然是奔着将星来的,她必须得作出取舍。当时他们的队伍遇到一只藏在草丛里的妖兽,原本有序的队列瞬间被打乱,除了叶蝉还有其余两人也都陷入淤泥。
她开始时是决心要救人的,可这泥沼像是有着巨大吸附力的黑洞,他们忙活了一个时辰,一个人都没救出来,反而看到一位队友一点点被淤泥吞噬。
队伍里渐渐有了不满的声音,因为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处休整的地方。否则大雾、妖兽、深渊一样的泥潭在黑夜的掩饰下,都会成为他们的噩梦。
最后是叶蝉主动放弃,劝乌拉拉带着大家先行离开,不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吃点东西吧!”
苏子沫不知何时来到了乌拉拉的身边,将一块干肉递了过去。
乌拉拉测过脸,不让苏子沫看见自己眼角的泪光,轻轻道了声谢谢。
“叶蝉是个好姑娘!”
这一句话让乌拉拉的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流出来了。
“我都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师父交待!叶蝉本是不想来的,她对这些没有兴趣,是我劝她,说来将星赛涨点见识,锻炼锻炼自己总是好的!”
苏子沫叹了一声,拍了拍乌拉拉的肩膀:“别自责,出现这种事情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当时我们都尽力了!”
……
陈凡等人循着哭声穿过大雾找过去,便看到陷在淤泥中的女子。
定睛一看,居然是前日给自己疗伤赠药的神农教弟子。
陈凡依稀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叶蝉。
淤泥一直淹到叶蝉的大腿处,也不知她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两只眼睛肿的像是桃子一样。
叶蝉也看到了陈凡等人,收住哭声,看着他们,目光呆滞眼神涣散。
此前已经有三四伙人从这里经过,有心的还会安慰她几句,冷漠的则直接走过去,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种慢慢等待死亡的感觉,比死亡本身更折磨人。
让叶蝉意外的是,这伙人并没有冷漠的走开,那位当日救人的朱公子甚至主动上前检查了她的情况,给她喂了水和食物。
对陈凡等人而已,队伍里有小和尚,不管能不能救都要先试试。
有着一路走来屡次救人的经验,陈凡发现叶蝉的情况要稍好一点。首先应该是她陷入泥里的深度尚好,前几个陈凡遇上的人淤泥都已经到了胸部,上半身基本无法发力,只能靠双手。
其次,叶蝉的体重较轻,陷入的速度很慢,而且位置是靠近岸边。
“能救吗?”见陈凡沉思,小和尚凑过来问道。
陈凡点点头:“可以试试!”
这一路,陈凡都在想着怎么救出陷入泥潭的这些人,如果单单靠着蛮力显然是行不通的。
他曾在郡主府的书库中看过一本拳法,其中有一式叫敲山震虎,一拳砸在地上,拳风沿着大地蔓延,可发至一丈内任意一点。
这本是伤敌的功法,但只要力道巧妙,未尝不可以救人。
陈凡走到叶蝉身边,半蹲下身子道,先给她解释了什么叫做敲山震虎。
然后道:“我使出敲山震虎后,拳风到你这里爆发,会对你有一个向上的冲力,他们会在这时候拉绳子!但是这种方式,每次大概只能拉你一寸!而且敲山震虎本是伤人之术,我对这一招也不甚熟练,拳风难免对你有所伤害,你得忍住!知道吗?”
叶蝉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恍惚间,听到陈凡又问了一次知道吗,她才反应过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陈凡又将救人的步骤和小和尚等人说了一遍。
最关键的一点,便是陈凡拳风到了叶蝉脚下时,所有人必须同一时间发力。
做好准备后,大家便开始。
陈凡双拳蓄力,轰在面前地上,以他双拳为起点,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向叶蝉所在的位置开始延伸。
下一瞬间,叶蝉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地底袭来,推着她的身体似乎从泥潭里往上微微移动,小和尚等人发力开始拉扯系在叶禅身上的绳子。
这次的配合并不完美,小和尚等人拉绳子的时机不对,没能和陈凡的敲山震虎做到同时启动。
随后大家又试了几次,逐渐默契。
但每次大概只能将叶禅拉出半寸的高度,有时候配合的不好,或是陈凡的力道大了点,叶禅又会掉下去一两寸。
但方法既然管用,大家就看到了希望。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众人就这么一次次尝试。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
中间陈凡由于灵力不济,调息了一段时间。叶禅则被敲山震虎的拳风震的七荤八素,连服了几颗疗伤药。
总算到了第二天上午,陈凡等人用这种最笨的方法把叶禅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劫后余生的叶禅喜极而泣,一把扑上去抱住了陈凡。
这几个时辰,她真的经历大悲大喜,看着陈凡虚弱的样子,叶禅的心里似乎有根弦被拨动了。
“叶姑娘,再抱下去,朱公子都要被你勒死了!”
一旁的唐瑶打趣道,叶禅这才羞红着脸松开手。
陈凡脸上也有点挂不住,轻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然后道:“我们休整一下,然后上路!”
……
沼泽里的大雾愈发浓重,原本二十歩的视距渐渐变成十五步,而且似乎还有变少的趋势。
陈凡找了根绳子,让所有人牵在一起,防止走丢。
大约是发现陷进泥潭还有自救的办法,众人的情绪都没有了之前的压抑,一路有说有笑。
“朱公子,等出了这里,我们就能进神山书库选一本书,你想选什么?”
陈凡摇摇头:“没想好,但应该会是一本剑谱!”
“我和妹妹准备挑选南拳宗师的拳谱,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老谷家世代相传的拳法其实也是当年南拳宗师所创,只是家中祖辈只学了两三成!这次参加将星赛,家父特意嘱咐,要是侥幸活下来,就把那拳谱带回去!”谷风说到这里,微有羞涩。
与参加将星赛的大多数人相比,谷家的背景真的不值一提。他与妹妹的参赛资格,还是父亲花了大价钱找当地的神山大司正买来的。将星,他们从不奢望,只求能活下去,然后把拳谱带回去。
陈凡点点头,不置可否。
谷风知道,这位朱公子不喜多言,当下只是挠了挠头,道:“朱公子,谷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之后的行程,谷家兄妹二人都无条件听从公子调遣,即便需要谷某人交出性命,在下也在所不辞!但如果可以,请公子带家妹出去!”
谷风说完,看向陈凡,对方的神情未见太多变化,只是挑了挑眉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答应你!”
谷风感激不已,就要弯腰道谢,被陈凡一把托住,道:“谷兄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护你兄妹二人周全!”
陈凡说的是兄妹二人,而不是谷雨一人。
谷风听后感激不已,他是粗人,却也觉得眼前这位朱公子不是随便承诺的人。
两人位于队列的最前,窃窃私语时,后面的几个女生也在叽叽喳喳的拿着小和尚打趣。
小和尚被几个女生说的面红耳赤,不时的就高诵佛号,显得格外无奈。
如此走了半天,大家闲谈的兴致渐渐消退,因为不仅仅是陈凡,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诡异。
这一路行来,他们没有碰到别的队伍,也没有遇到别的人。
尽管之前为了救叶禅耽误了不少时间,但之后几人几乎没有休息,一直在赶路,企图追上大部队。
终于,在走到一处泥潭边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这处泥潭正是当时叶禅深陷之处!
他们迷路了!
陈凡散开神识,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同。沼泽里的雾气虽然大,但日月星光却依然能穿透厚重雾气指引着大家的方向,他们也一直是根据这些来判断方向。
发现迷路后,陈凡第一时间决定原地休息,不再浪费体力。
盘膝坐定,陈凡一边吐纳养气一边思考当下之境况。
一个周天后,陈凡睁开眼,脸色有些难看。
这一个周天的时间,他没想出破解眼下困局的办法,却发现另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沼泽里灵气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十分稀薄,一个周天的时间,它灵海里的攒下的灵晶不足平时的十分之一。
这意味着,靠吸收灵气维持体力很难实现,简单点说,他们已经无法辟谷,必须能保证基本的进食,否则会饿死!
如果短时间内,他们走不出去的话,食物的短缺将会是逃避不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