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郑家三骏

散了朝的，礼部右侍郎郑三骏不想回家。

他让轿夫将自己的轿子停在宅子垂花门的外面，自己坐在轿子里面抽烟袋。烟袋里面也没有什么好烟草，好烟草太贵了，没有人送他根本就抽不起。

就这么坐着，他也不想回家。回去能有什么好的。

老太君只会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说自己这个不孝顺的儿子也不知道为宁波老家的族人想一想办法。

“你是要埋在京城的，你还要进英灵阁的。老婆子我死了之后，就是臭了你也要给我运回宁波去。把我的脸给盖上，省的我见了那么多的老祖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今个一大早，准备出门上朝的郑三骏就被拄着拐杖的老太君堵在了五房姨太太的门口，噼头盖脸地给大骂了一顿，唬的他还不敢回嘴，正能跪下来听训。

“儿子怎么敢呢，他们也太无法无天了，朝廷的银子你随便交上一些也就是了，谁知道他们是一个铜板也不交啊。不打搀、不打懒，只打不长眼，儿子已经给他们去信了，他们也是听也不听。儿子走了门路，让咱家的学生天启五年做了象山县的县令，就着人家上门去给大伯父解说一下，县令的拜帖都不收，还让管家把县令给骂回去了。母亲大人，您说说，像这个样子的话，儿子我还能做些什么？”

自己家是个什么情况，郑三骏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胞弟在宁波府下面的象山县，号称郑半天。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郑半天这个外号还真是一点都不过分。

光是竹林，他们郑家就占了整整七千多亩。其他的上好的稻田，成片的桑林更是占据了整个象山县的一大半。海边还有五个渔船码头，不管有没有渔获，一艘小渔船一个月五两银子，一艘大渔船一个月二十两银子那是少不了的。能交上来银子，郑家就会将一面红旗子插在你的船头。要是没有旗子的渔船，直接就被县衙的火船直接就给凿沉了，人头还能变成给朝廷报功的海盗和倭寇。县衙的火船队队正就是郑家奶妈的儿子，你又能去哪里说理去？真正海盗和倭寇晚上也来，县衙的火船队晚上就变成了走私的商船。

加上郑家又有自己这个号称的二品大员在朝廷当官，别说族里面的人了，就是那些奶妈、仆役，出了郑家的门鼻孔都对着天。稍微不顺眼就把人直接送到大牢里面去，弄得生死不知。户部的资料他又不是没有偷偷看过，从历年的税收上面看，象山县人口是越来越少。自己其实也写信、也派人捎口信，甚至都将自己的亲弟弟派了回去，可是又有什么用？他们家占据的良田更多了。这些良田还不上税，契约上全部是荒地。

去年年底，居然还公然开始煮盐。盐那个东西也是你能碰的？

“母亲，能缴纳银子免罪就很好了。要不然，真要是等到皇帝将儿子的头颅拿走了，郑家全家老小就满意了？”郑三骏越想越生气，直接挺起了身子，梗着脖子说道。

“我不管！你尽日里面就是湖弄我这个老湖涂。我眼也花了、手也抖了，你父亲也进了棺材了。你现在也是大老爷了。我能说什么？反正我不嫌丢人，你要是不把这事情给解决了，我明个就那个破碗上街要饭去！”老太君根本就不听自己儿子的言语。昨日，自己儿子一下朝，怒气冲冲地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将自己不读书，抱着名伶听戏的孙儿绑在春凳上狠狠的抽了二十藤条。一晚上疼的睡不着觉，老太太也是心疼了一个晚上，早上找了个借口，就是准备骂自己儿子一顿出气。

郑三骏也是被骂急眼了，连忙向周围的五个太太们使眼色。谁知道这五个女人没有一个理会自己的，倒是都围在了老太君的身边。

“外面都看着你郑侍郎好威风呢。往年呢，老爷你就是科举上也能收个十万八万两的。这两年倒好，除了你的俸禄，一年就剩下了朝廷的那一点点分红，加起来还不到三千两。全靠着象山老家养人呢，我这大太太啊，明个也陪着老太君一起去。祖儿也别去上学了，明个跟着娘一起去。”

大太太正在一旁添油加醋，可是这话听到了老太君的耳朵里面却是又不高兴了。自己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可以骂，但是别人可不行。

“你要抛头露脸没羞耻的你就去，你也不看看你都给你男人招进门的都是什么骚蹄子，才把郑家搞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你这个大房可是一点的事情都没有？祖儿可是要广大郑家门楣的，你少胡拉扯。”

“哎幼喂，老太君这话说的，可就让儿媳妇我还真真是承受不起呢。您的好大儿，带回家的哪一个姨太太不是您的好大儿从青楼或者酒席上捡回来的破落货？哪一个倒是和我这个大太太商量了？现在老太君怎么还怪上媳妇我了？你知道不知道，在这朝廷里面啊，您的好大儿叫做礼部当铺侍郎，那是光收二手货呢！回来的一声姐姐不叫，一杯茶不敬，每天早上起来的比我还晚。怎么着，现在说到这里就想起来我是大太太了？”

大太太已经无所谓了，说话夹枪带棒的，不但是老太君，就是旁边的几个姨太太，都被他扫了进去。

“儿媳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都是骂别人，哪有自己骂自己二手货的？”老太君才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我倒是听说儿媳妇你在外面放印子钱？这事老太君我可是不相信的。放印子钱有违天和，那是没儿子才干的事情，怪不得，啧啧啧……”

老太君上下打量着大太太的身子，啧啧这嘴巴。

“也难怪啊…………”

大太太一下子恼羞成怒了，直接指着郑三骏骂道：

“郑三骏，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回娘家去了。我就要看看，要是我们黄家不支持你，你看看你这个礼部右侍郎的从二品能干到什么时候？”

“够了！你们继续吵，吵到一天这里被抄家，你们上了菜市口的时候，就都闭嘴了！”

郑三骏坐在垂花门外面的暖轿里面，一边抽着大烟袋一边想着，觉得人这一辈子还真是没啥乐趣。

“老爷！老爷！”

轿子外面的小厮轻声的叫道。

“咳咳咳……喊什么喊，喊什么喊！”郑三骏一阵咳嗽。

“给老太君还有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五太太说，就说本官今天在官署值更，回不来了，让她们该干啥干啥吧。”

郑三骏摸了摸口袋里面的银子，眼不见为净，他决定去二语楼喝酒去，大不了欠上一点债，反正回象山县要银子的沉伯很快就要回来了。

“不是的，外面有个叫做范云的士子想见您，在门房等了您一天了。”

“滚蛋！”郑三骏都有点被气乐了。自己堂堂朝廷二品官员，见一个士子做什么？什么时候朝廷的官员这么不值钱了。

“老爷！”

小厮把半个身子钻进了轿子，手里面递上了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人家说了，就是想请老爷和工部的黄老爷吃个饭。”

“嗯？~”

郑三骏一把接了过来。没错，是晋商钱庄的一万两见票既兑的银票，自己应该有两年没有见过了，以前不少见，这种银票只有晋商有，没名没姓，以前科举的时候大部分收的都是这个。

画押没错，秘字也没有错，桑皮纸摸起来也和以前的手感一模一样。

“可算是看到钱了。”郑三骏都快哭了。

“快……”他刚准备让小厮将人请进来，又转念一想。这厮还没有见面呢，就能给这么多的钱，可是一只大肥羊呢。

“让他回去等消息去，就说我今天和国相议事，让他明日再来。”郑三骏变了口气，懒洋洋地说道。看着小厮扭身就走，他又怕小厮误会了自己意思，赶忙将小厮叫住。

“你跟着他，看他住在哪里。然后你是不是也可以暗示他一下，人无恒心不成啊。”

“啊？哦！小的明白了，明白了。”

郑三骏这才拍着轿子叫道：

“郑六才，郑六才，你个狗子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出发，老爷我要喝点酒去！”

郑六才是自己从小就从郑家带出来的人，倒是有些机灵，赶紧过来问道：

“老爷可是要去门前的羊杂店？”

“去你奶奶的羊杂店，去太白酒楼！”郑三骏有点恼羞成怒。

“顺便路过晋商西山钱庄一趟，老爷换几个碎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