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茶馆就是城市核心的信息广场,乱糟糟的人挤在乱糟糟的茶馆里面,一簇一簇地拥在一起,各种或激昂或神秘的声音汇聚成了一股热闹的声浪。
朱由检拒绝了王承恩用钱清理出来的雅间。
这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小说中那么多需要男扮女装的主角了,明朝的茶馆中确是看不到几个女子。朱由检当了几个月的皇上,加上后世培养的平等的观念,信心大大增强。
根本就不看伙计、看客奇怪的嘴脸,在二楼找了个距离上下楼楼梯较近的位置坐下。众多的护卫则选了周围的三张桌子,把自己的皇帝皇后结结实实的包裹在里面。
果然是京师最大的茶馆之一,不多时,带骨鲍螺、山楂丁、山楂糕、松子糖、白圆、橄榄脯、陶庄黄雀、南京樱桃、桃门枣、地粟团、鸡豆子、花下藕、棠溪蜜桔,种种小吃流水一般送了上来。
朱由检拉了一把站在身后的管家打扮的王承恩在侧面坐下。不多时,一名打扮素雅,手捧着各式茶单的茶娘就走了过来。王承恩没有等到她说话,一锭白花花的纹银就扔在了桌子上。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茶、最好的炭和玉泉山刚拉回来的水都端上来。一样子不合适,咱家就就砸了你们的店。”
朱由检也不吭声,就这么由着他,让王承恩学会不以身份压人,照价付银子就已经很难得了。否则在王承恩看来,皇上能坐下来都已经是看得起他们了。他确实离着皇后很近,用扇子遮着两个人悄声说道:
“多亏了娘子贤内助,咱才有这银子喝好茶啊。”
这个时代就有这个好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皇后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看着朱由检敲着扇子,哼着俚曲的样子,不禁伸腿偷偷的踢了他一下。
不久,金丝木炭的小炉子就烧开了泉水,茶娘熟练的将沸水高高的倒进盛满了龙团胜雪的白茶里面,等了等,然后这才将黄澄澄茶水倒进了洁白如玉的宣窑茶碗之中。
朱由检端起茶杯,依靠在茶楼的栏杆之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觉得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子龙,待哥哥给你介绍,这就是徐光启大人常提到的宋应星宋举人。”
正看着,不远处屏风处站立的三个人一下子引起了朱由检的兴趣。
看来我还是那有大气运之人啊,带着老婆逛个街都能碰上这等牛人。朱由检拍拍自己的额头,怪不得那天魏忠贤说起来玉米的事情,让他总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原来在徐光启的光彩之下,把这个大能给遗忘了。
宋应星不应该是今年在应天府参加考试又一次落榜了么?怎么也会来到京师?还有这名字敢叫子龙的又是哪一位?听起来也是很熟的样子。
“陈子龙见过宋举人。”这位叫陈子龙看起来和朱由检相彷的年纪,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倒也是一身精装的打扮。宋应星虽然一身青衫,但是看起来却更像一个农夫。
“叫宋大哥就好。举人之事也莫要再提了。”这时候的宋应星看起来有点意兴阑珊。“这次应天府试宋某再次名落孙山,无颜见父老。这不是接到了徐光启大人的信笺,这才一路游览北上。”
“哈,”看起来叫做陈子龙的生的瘦弱,但是性情确实豪爽。
“说来也巧,我也是和徐光启大人一路北上的。”
中间有了熟人,两个人自然很快的就热络起来。又都是年轻人,倒也不提防旁人的眼光。
“徐大人走到半路,又接到了当今圣上的旨意,”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子龙压低了嗓门。
“这道口谕就连徐光启大人都有点迷迷湖湖的。不光是八百里加急催促徐大人进京,更是要徐大人将儿子和亲家一起带上京城。”
朱由检像听八卦一般的听着。
“徐骥先生本来就无心功名,顾昌祚先生更是沉浸在商贾事之上,这不奈何徐光启大人又只能返回上海县专程说明。我耐不了麻烦,就自己一个人先过来了。”
“那贤弟可知圣上着急召见徐大人所谓何事?”宋应星现在也是人生的迷茫阶段。府试的失败让他对自己的能力、学业都产生了很大的怀疑。只是朱由检知道,在原来的历史进程中,光是功名考试就几乎让他白白浪费了自己四十年的时间。
“徐大人说的无非是礼部或者工部,现在世道艰难,也只是求活而已。刚好汤若望神父,还有个叫做金利欧、翟托马斯的几个人,说是想要在京师筹建一所教堂的事情,这么也就算是一路都来了。”
“好啊。”徐光启还真是一个好人,听到这里的朱由检不禁一拍栏杆。这一拍不要紧,倒是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刚想到几句好词,不料打扰了几位仁兄雅兴。”朱由检赶忙解释道。
少年人,总是有点五湖四海、招朋揽伴的心思,看着朱由检也是一身堂堂正正的相貌,倒也起了结交的心思。
朱由检改名叫陆可,京城经商为生。三个人几句介绍以后,朱由检邀请两位过来喝茶,这两位倒也是大大方方的落座。其中坐在周皇后旁边的陈子龙还抬眼张望了一番。
“这是内子,也是京城人士。”说话间快到午时,朱由检一边打发王承恩从对面的应天府烤鸭馆子叫了一桌子的饭菜和好酒。一边看着陈子龙好笑,不知道这位知道对面的女子是皇后之后,又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谈到经商,宋应星明显是不怎么了解,倒是陈子龙却显得很有兴趣。
“这朝廷的岁入,倒有大半是折在了银子之上。”说着,在自己的包裹中翻了半天,这才找出了几枚银币放在了桌面上。
朱由检拿过来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块海外的银元,银元的正面不知道是哪个国王的头像,四周写着一圈不像是英文的奇怪字母,下方标注有铸币的年份。
“如何?”陈子龙像是考试一般的看着朱由检。
朱由检把银元丢回到桌子上,喝了一口酒,这才说道:
“沿海各地收此银元按数量计算?还是按重量计算?”又一次把问题抛了回去。
陈子龙这才拱拱手,表示钦佩。他是在几位西洋神父的教导下,才略微对大小弗朗机的银元制度有了一点点的了解。同时也从老师的口中得知,非要是皇帝或者像小弗朗机在海外的独立王府才有浇注银币的可能性。否则,银币就像对面陆兄所说的,也就是银元宝的另外一种形态罢了。
为此事,他还专门想就这事情准备给京城里面的皇帝写一封奏折,结果被徐大人发现后,成了众多人口中的玩笑。
“若是能说服当今天子,”朱由检说道,“陈公子所做之事,对我们商贾、农夫来说才是一件大好事啊。”
周皇后听不太懂,微微一笑的如同听天书一般看着皇帝。朱由检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把旁边的陈子龙看的像猪哥一般。
宋应星轻轻的在桌子下面提了陈子龙一脚,他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这位见了美女就有点痴迷的样子。朱由检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美女柳如是,这也才想了来陈子龙是何许人也。这位虽然和柳如是缠缠绵绵了一段时间,但是真的不妨碍他成为大明朝货币专家和以身殉国的壮士。
老天祝福我啊,朱由检确定之后笑的嘴都合不拢,人人都能从他的嘴中间看见颤抖的小舌头。
“这也就是我到京师的原因。若是徐大人能够得到重用,说不定还有机会。”
少年,大胆的冲吧,就算是徐大人不中用,你也应该鼓起勇气独自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