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大人.....”右曹员外郎面色惨白地看着白苒,呆站着,心中只剩一片哀嚎,完了,完了。
左曹员外郎怔了一秒后,比其他人先反应了过来,率先跑过去,一把扶起白苒,心痛不已,却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只结结巴巴地反复重复:“林大人,你...你节哀。”
白苒像一个木头人一般,被他扶着,双眸失瞳。那眸子里,黑不见底,如泼墨一般,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加,黑得再看不见一丝颜色,让人看上一眼,都不忍再看。
那浓墨黏稠下,一抹血色渐渐显现,随后,黑眸变得赤红,就像那有武功的人即将走火入魔一般。
众人骇然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敢说,都陪着她做了石头人。
不知过了多久,那僵枯的木头人,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缓缓抬头,小脸苍白如纸,眸中血色激荡,看向尚书大人,喉咙动了几动,才发出声音。
“大人,宫玥他......死了吗?”那平日软糯甜蜜的嗓子,此刻焦声如嘶,伴随剧烈的抖动。
那让人心都跟着一颤的晦涩嗓音,在秋风里冉冉散去,好似一根细细的针尖,刺得所有人心头剧烈一缩,惊痛蚀骨般。
尚书大人嘴唇微抖,看着白苒那眸子,自己身子也跟着微颤起来,点了点头,不忍地移开眼,红了眼眶,沙着声音,道:“小林......”
白苒点点头,不再问话,就那么站着。
众人看到,那黑眸深处的赤色,在眸底汹涌翻滚,和黑色反复撞击,再也看不见瞳孔在何处。
那眼眶,溢满了液体,微微泛着淡红色。
那淡红色液体,终于决堤。
一颗颗淡红色的血泪,从她的眼眶滚滚而落,砸在那白玉地板之上,触目惊心,看得人心里再次一颤。
户部众人心里再次一震,脸色骇然。
林大人她,流出的泪,是红色的。
他们活了这么久,见多识广,也算见惯了生离死别,人间悲剧。可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人流出血泪。
尚书大人心里一酸,老泪纵横,哀呼一声:“小林啊,你...你挺住啊.....”
话音未落,白苒已经咚的一声,直直往后栽倒,幸好左曹员外郎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狂呼:“快,快叫太医。”
户部的人一下手忙脚乱,叫太医的叫太医,扶人的扶人,急得跳脚,一片鸡飞狗跳。
太医院就在隔壁不远,那院使老头一听,一把扔了医书,跌跌撞撞地就往户部公署跑,身后跟着一串太医。
.....
“院使大人,怎样?”尚书大人惴惴不安。
院使大人收回把脉的手,长叹一声:“悲伤过度,恸急攻心,恐怕,一时半会都好不了了,尚书大人,给她……修个长假吧。”
尚书大人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啊。可这心药都没了,还怎么搞啊。
“大人,现在,把林大人,送回忠亲王府吗?”户部郎中犹豫着。
尚书大人挥了挥手,不送回忠亲王府,送回哪里?难道送去恒王府吗?
“大人,”左曹员外郎突然开口,有些犹豫地道:“要不,把林大人送到太子殿下那里去,殿下和她,关系很亲,也许,能开导一下她。”
哎,他一直都是这个铁三角的忠实粉丝呢。
自然知道太子殿下,玥小王爷和林大人三人的很多小道消息。这个时候,也许,太子殿下,才是最合适开导她的人。
这铁三角,如今少了一人,这铁三角的天空,是不是就要塌了啊。
“好。”尚书大人不再说,一下跌坐在椅上,神情有些颓废。
“那我去请示太子殿下。”右曹员外郎说完就准备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见院外一道修长的身影,疾如闪电,冲了进来。
户部众人一怔,等那人在屋内站定,才看清楚,那是太子殿下。
“臣等叩见太子殿下。”屋内众人齐齐见礼。
宫青临看也没看众人,一把从左曹员外郎手里抱过白苒,颤着嗓子:“小丫头.....”
左曹员外郎看见,太子殿下的身子,紧颤不休,那嗓子,也一样的颤,那眸子,满满的慌乱和心痛。
而且,太子殿下好像一下子瘦了,憔悴了的感觉。那眸底,似乎和林大人一样,隐隐有了血色。
员外郎心里一紧,低下头,没敢深想。
宫青临抱着白苒,直接回了太子府。
那一夜,太子府的灯,亮了一夜。
太医被一个又一个地喊了进去,又被撵了出来。府里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声,心里沉沉不见底。
“小丫头,你醒来后,我该怎么对你说啊?”宫青临双目血红,握住白苒的手,死死盯着她仍然沉睡的苍白容颜,心如刀割。
说吧,不能。
不说吧,也不能。
无论说与不说,哪种情况,小丫头,她都根本承受不住啊。
而且如果他说了,那后果,才是他和她更承受不起的啊。
宫青临捂脸,泪水从指尖滴落。
小丫头,你说,我该怎么办?
前日,当他匆匆从京畿大营赶回来,看到黑狱里的他的时候,他也承受不住啊。父皇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下那样的手啊。
父皇一大早,就把他支开去了京畿大营找顾西洲谈事儿,等他赶回来,事情都发生了。他想阻止,都阻止不了了。
那日永寿宫发生的事,虽然他没看到,可到如今,他已经想明白真相了。
原来父皇,真的是那个最狠的人啊。
对他人狠,对自己狠。
宫青临抓住白苒冰凉的手,俯在她旁边。
次日,白苒终于醒来。
睁开眼,见到宫青临的第一句话就是:“殿下,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小丫头......”宫青临眸中有着浓浓的不忍,垂下了眼睫。
“我……明白了。”白苒既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再问什么,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帐顶,不言不语。
只是那人儿,像被掏空了灵魂,眸光再无焦距。
“小丫头......”宫青临一把抱住她,红着眸子,摇晃她:“你哭啊,你哭出来啊,好不好?”
宫青临的泪滚滚而落。
白苒还是那副样子,像个木偶般,没半点反应。
“小丫头,你哭出来,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宫青临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抱紧她。
“不,殿下,他没有死,没有。”白苒终于回了焦距,执拗地开口。
宫青临不再说话,只抱紧她。
“殿下,宫玥他,没有死。”白苒还是重复这句话,似乎,只要她不承认,他就永远不会死。
“嗯,你说没死就没死。”宫青临心里剧痛,不再说什么。
“殿下,你点我穴道吧,我想睡觉。”白苒闭眼,眼角,泪水终于滚了出来。
不点穴道,她永远睡不了。
可宫玥说了,是人是鬼,都会回来找她。所以,她要睡,睡着……等他。
白苒死死咬住嘴唇,那滚滚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里,咸咸的。
宫玥,你若真死了,就托梦给我吧,你说过,要给我交代的。
你若不入我的梦,那我就……永远都当你没死,好不好?
宫青临心里一酸,点点头,手指轻轻一点,白苒就睡了过去。
“睡吧,睡着了,就不会痛苦了。小丫头,其实,我也好想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