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想了,没有结果的。”
系统难得的出声安慰,俞弦无奈的问道:“我是不是开始失忆了,是不是年龄太大了?可我觉得自己还年轻啊。”
“没什么,可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突然投射到你这里罢了。”系统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
俞弦愣了愣,小声地道:“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
系统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平行世界?”
“你的意思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我的记忆,投射到了我的身上?”
“也许,在某些时候,两个世界互相干涉,是有可能发生这种事的。”系统继续耐心的解释道。
俞弦想了想,轻声道:“我觉得你在忽悠我。”
系统道:“谁知道呢。”
它沉寂下去,不再说话。
俞弦也没有继续思索这个问题,记忆究竟得自于什么时刻,对现在的自己并不重要,所谓的平行世界也好,复制粘贴也罢,自己此刻至少是真实存在的。
走了许久,巫婉忽然出声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俞弦回过神,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先看看他们想要做什么吧,如果只是需要食物之类的身外之物,可以试着让他们和阿拉尼斯人交易。”
交易,不能算是完美的途径,至少是一个值得尝试的选择。
如果说无人愿意为他人平白无故的付出,这话未免太绝对,但至少大多数人不愿意。所以,各取所需的交易,不失为上佳之选。
……
来到哈维标注的聚集地时,应该是下午两点半左右。远方的太阳发散着暗澹的光,重重叠叠的阴云令空气中沉积着难以描述的压抑,在这种阴霾的天光下,人们很难有愉悦的心情。
江丰玉也是这么觉得,今天出来狩猎,几近一无所获。若非有几只不长眼的鼹鼠投怀送抱,几乎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作为聚集地里年轻的猎人,他的压力一向很大,没有精湛的狩猎技巧,没有躲避变异勐兽的丰富知识,出来无异于是将头别在了腰带上。
可自己一定要入这行,别无选择。有些时候不是你想不做就可以不做,没得选择,不做就等着饿死,连同母亲一起饿死。
聚集地无非是一群自私的人联合在一起,为了抵御野外的凶兽而组建的,谁家饿得要死,谁家缺医少药,谁又会去帮忙呢。
他厌恶这个世界,憎恨这个毫无人情味的时代。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让这个世界就此毁灭。
可惜他做不到,如果有能力毁灭这个世界,或许就不会有毁灭世界的想法了。这种事谁也说不好,就像在他抓到蹿到面前的鼹鼠前,他还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至少能捉到一头野猪。
野猪分为很多种,依变异程度而定。他所希冀的,是最低阶的F阶野猪,这种野兽一个成年男子豁出命来,还是有七八成的把握的。
有这么一头野猪,便可以活过这个冬天,不需要再外出冒险,甚至可以拿出一些去讨个老婆。
说是老婆,其实是隐晦的交易。一种长期的、依赖于强者的交易,出卖自身的价值,换取庇护、食物和温暖的住处。
像江丰玉这种年龄的青年,聚集地里至少有三十多个,除了一个有青梅竹马相伴,其他都是光棍。
他时常感慨,如果不是末世来临,自己也会步入被催婚的路途。整天被追问,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女朋友……就想这么几秒钟,都会感觉遍体生寒。
真是可笑,要是找得到女朋友,还会单身吗,这些话他是不敢明言的,因为很多时候自己也会觉得,还是单身更舒服。
眼下荒乱的时代,结婚生子反倒成了一种奢求,因为性别不再是一座难以攀登的高峰,没有人在意性别差距,都是更加看重实力。
无论男性女性,只要有实力,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同样的,只要没有实力,那就只能苟且的活着。
所以,他无比厌恶这个世界,不止一次的想要自我毁灭。每次濒临毁灭的边缘,心中无法割舍的牵挂便化作坚固的缆绳,将他从深渊畔缓缓的拖拽回来。
他不敢死,因为还有母亲,这位世间仅存的亲人,她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对他的爱,这种爱没有因末世到来而变质,相反,它被洗练的更加纯粹。
在末世初期,江丰玉还没有成为猎人时,母亲担任了外出寻找食物的职责。直到有一次遇到了变异兽,留下了难以挽回的伤势。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甘于做一个废物,必须站出来,挽救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于是,他舍命进入一家医院,找到了一些药物。
这些药物没有帮上什么忙,最后是路过的一名水系异能者,出于内心的怜悯,为她治好了伤势。但因为治疗来得太晚,虽然保住了性命,可右腿再也无法使劲了。
自那以后,江丰玉便承担起责任,每日按照母亲讲述传授的经验,在外面出生入死。起初,他很少找到猎物,于是跟着加入了队伍。
在队伍中,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旁人追逐驱赶野兽的时候,和其他人一起包围野兽。队伍有头领,有分配规则,像他这种非核心成员,每次只能分到很少的部分。
整个夏季,猎物资源丰富,尽管分到的食物很少,但也能维持两人生活所需。偶尔还能在野外采集到野菜、野果。
冬季来临后,猎物迅速减少,敢于在外游荡的,往往都有几分实力。没多久,捕猎队便维持不下去了,宣告散伙。
谁都无法忍受每次浩浩荡荡的出去,结果打到几只兔子的尴尬无力的情景,没多久,矛盾就爆发了。
指挥者指责队员们出工不出力,队员们认为指挥无方,最后干脆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谁也别想占谁的便宜。
于是,江丰玉这种边缘人员,又回归了以往的生活。好在跟着捕猎队多少学会了些知识,加上平日里有储存一些野果,现在还能勉强活着。
他原以为生活就这样平澹的直至死亡来临,没想到在朝夕之间,命运发生了偏转,幸运之神似乎站到了自己这边。
追寻野物时,他竟然望见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农田。他一眼便能辨认出农田,野生的植物绝不会规整的生长在那里,那是他在梦里可望而不可即的粮食,如今竟然清晰的摆在眼前。
于是,他不管植物是否成熟,立刻脱下外衣,摘了十几斤新鲜的作物。这些就是阿拉尼斯基地的颜忱一号,尽管还未成熟,但论充饥来说,还是可以起到作用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家中,没有像母亲坦露实情。母亲自然不认识这种作物,便相信了这是一种野生的粟谷之类的植物。
隔了两日,他继续前往种植区,这一次,他被守卫发现了。也正是这次,他看到了基地,看到了这些陌生人。
哈维等人放过了他,没有责怪或刁难他。如果事情终止于此,那么俞弦就不必再走这一遭了。
人类的思想是很有趣的,当你对他示好时,有些人会认为这是谅解宽恕,于是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有些人则不同,因为他们生活的环境不同,这些示好在他们看来未必是示好,而是示弱。
尤其是理智被饥饿和欲望冲垮时,无论多么坚固的墙壁,多么锋利的戈矛,都无法抵挡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哈维之所以不止一次放过他,不仅是因为他知道一个人乃至一群人无法干扰基地的运转,更因为他不知道这种事究竟是对是错。
或许这种事本就不该用对错凭借,因为这是一个对错皆虚无化的时代。但阿拉尼斯人不能这么做,无关于俞弦的立场,而是他们的理念、精神都不允许。
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必然具备高度发达的道德准则,若非如此,文明早就消亡在无止境的内部斗争中。
无论是热衷于征服的军国文明,还是热衷于贸易的星际企业,其内部都是统合的,至少在其兴盛期时是这样的。
阿拉尼斯人同样如此,他们的思潮更加偏向于和平主义,所以很多时候会显得优柔寡断。
直到江丰玉决定偷窃基地内的东西时,哈维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不应该继续放任,长此以往,很可能会损害与地球的关系。
试想一批地球人来窃取科技,被阿拉尼斯人驱逐,回去后心怀不忿,宣传外星人入侵地球,试图改造为自己的殖民地,他们该如何应付?
其他被蒙在鼓里的人会选择哪一边,恐怕不需要费力思索吧?
等到俞弦来到聚集地,道明来意时,听到他说从那边来的,江丰玉立刻意识到,这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他赶紧回家藏起鼹鼠尸体,然后主动找到了俞弦。
后者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就是哈维口中屡次侵扰基地的地球人,这点令他感到十分费解。
从面相上看,这是一个老实敦厚的年轻人,但他也明白,这个时代,早就没有什么老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