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一听怔住了, 自重生以来,一直坚定的双眼露出了迷惘之色。
她叹道:“是啊, 他对我很好,我做梦都没有想过, 他竟会待我到如此地步,若是以前……我必定会更加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可现在,我却不敢了。”
“不敢了?”敖丙有些疑惑,不是不想,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这是为何?”
寸心戳了她三哥脑门一下, 笑道:“一是因为我在龙门立下誓言的人,将来必要振兴水族,和他在一起,你叫我以何身份去管水族之事?二是因为你们男人的心呐, 比天上的月亮, 还要阴晴不定。我不确定,他会一直对我好,但我敢肯定,封神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唯有封神,我才有足够的权力去践行我的誓言, 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哎,水族的事,自有哥哥弟弟们去做,你一个丫头片子,操这心干嘛。还有啊,别把我们男人都带上,妹子,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可是一清二楚,那对姑娘,可都是一心一意,难道杨戬背着你红杏出墙,还是做了其他对不起的事?”
“水族的事莫再提,我已经对天发誓,违约是要遭报应的。还有你这一心一意,是一次一心一意吧!”
“对天发誓了啊,这确实有些难办,咱们修行之人,最重誓约,你说你心这么诚,难保天道不会感应,记录在案……”
“所以不要再劝我不做了嘛。”寸心翻了个白眼,至于红杏出墙,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其实我早就相信他不会红杏出墙了,这也是这些年,咳咳,是这几个月,才想明白的。杨戬此人,重信重诺,重情重义,我对他有情有恩,他对我有诺在先,以他的秉性,他根本不会背着我偷吃。可不红杏出墙并不代表他不会变心。”
敖丙听了这番论调,啧啧称奇:“寸心妹妹,你这是从何说起,他都根本不会红杏出墙了,你还怀疑他变心,这也太没道理了。”
“你觉得没道理,是你根本不了解他。信义可以管住他的肉体不出墙,可至于情感方面,所谓情不自禁,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何况我呢?我是担忧,他有一天厌了我或是发现自己爱上别人,却迫于信义和我绑在一起,那不是,既害他又害我吗?”
敖丙眉头皱起,满脸不可置信:“寸心妹妹,这么多年没见,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变得这么没自信。你是谁啊,西海三公主,咱们龙族有名的美人儿,当年来西海求亲的,何止凡几,这杨戬入了你的彀中,哪还有变心之理?”
寸心被他逗得一乐,嘻嘻笑出声来,又戳了敖丙一下:“要是嫁给你这种色中饿鬼,我当然很自信,问题是,杨戬不是你这种人。”
“这些日子以来,由于,由于我一直想着,我俩不合适,我赶快得个神位与他和离,因而一直收敛自己的脾气,想着何必与他争吵呢,迟早都要分开。可若是我要与他一起生活下去,我不可能一直忍着,一旦爆发,他就会发现,我根本就不是他想得那样,那时候,他便不会如今日这般待我,我又怎能忍受呢?”
毕竟,他们之间的性情志趣,爱好偏向,未来方向都差得太远了,寸心心中感慨,只余下淡淡的涩意。
敖丙听得满头冒金花:“算了,算了,你们女人心,海底针,还好咱们是兄妹,你不是我老婆,不然迟早被你绕死。哎,问题是,你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啊,你已经被救活了,你的自杀阴谋已经破产了!你还能怎样,哥劝你,别东想西想的,就好好和杨戬过吧,他至少,至少还有一张脸啊!你生气时,看看他那张脸,难道都没觉得舒缓点吗?”
寸心仰天长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哼,再好看的脸,多看几年也是一样的了!而且,谁说想这些没用了!我偷偷听姜师叔说了,通天教主早就集截教上下在潼关后摆下万仙阵,三教弟子,俱要入劫中,各凭福运,到时候,死伤无数,多我一个不多吧?”
“你可真是……”敖丙瞪大眼睛,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整个封神台突然剧烈摇晃,如地动山摇一般,彩霞飞散,金花摇落,一声声浩荡钟声响彻云霄,诸神魂灵惊起,一时祥光漫天飞舞,无数声音询问着。
“这是怎么了,封神台如何震动了?”
寸心和敖丙稳不住身躯,双双跌倒在地上,两张惊恐的脸对在一起。
敖丙压低声音哀嚎道:“都叫你别瞎想了,谋算神位,惹得封神榜震怒了吧?!”
寸心面露惶恐之色:“这封神榜还会震怒,哎,你这神位,不也是谋算来的吗?它怎不震怒你,独独震怒我呢?”
敖丙一跺脚,嗔道:“还不明白!封神榜是三教掌教所立,阐教也有一份,你都要让他们家的徒弟当鳏夫了,它能不震怒吗?”
寸心:“……”
由于封神台无端动荡,黄巾力士清福神都去查看情况,无人引寸心离开,她也只能呆在这里和敖丙大眼瞪小眼,全不知下界诸事。
姜子牙彼时正端坐中军帐中,忽然心中一颤,忙掐指一算,一时大惊失色,站起身来:“何人胆敢袭击封神台?”
他正惊怒间,就见杨戬掀帐,脸色惨白,摇摇晃晃进来,哮天犬猛地站起,冲过去围着他汪汪直叫。
姜子牙忙扶住他,见他气息奄奄,口吐鲜血,正想问如何受这般重的伤,突然反应过来:“杨戬,你脑子是稻草做的吗?!竟敢去袭击封神台?!”
杨戬面如金纸,惨淡一笑,又是一口血吐出:“我也想知道,她的心,是什么做的……”话音未落,晕死过去。
可把哮天犬与姜子牙急得团团转。
那狗汪汪直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姜子牙嗔道:“别叫了!叫也没用,三教师尊,共立封神榜,封神台为置榜之地,有三教念力加持,一旦袭击,反噬非同小可,罢了,赶快向师父求援,再送两粒九转金丹来啊!哎,急死贫道了!”
地上忙忙乱,天上缓缓归。敖姑娘估摸着自己在封神台上已经等了三五个时辰了,终于有一位黄巾力士想起了她这个滞留人员,要引她回人间。
她走时,敖丙还在身后大叫:“寸心妹妹,你可要听我的话,千万别胡来啊!”
寸心回头冲他一笑,心事重重地离开。
今日与敖丙哥哥一聊,将她心中千般苦恼,万般愁绪都引将出来,还有封神台的突然摇晃,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当真是因为她要让杨戬当鳏夫吗?这没道理啊……
正苦思冥想间,刚刚想着让当鳏夫的人就出现在她眼前,寸心吓得倒退一步。
“你怎么来了?”
不待杨戬回答,寸心就发现他脸色不对,急急问道:“你受伤了,谁伤得你,伤得怎么样了,严重吗,你吃药了吗?”
杨戬如往日一般,温和一笑:“我无事,不过是去万仙阵查探情况时遭人暗算。”
万仙阵!寸心的心突得一跳,她故作镇定道:“你要小心一点,远远看着就是了,何必近前,话说,这万仙阵当真有这么厉害吗,连你都伤成这样?”
杨戬定定地看着她,寸心只觉浑身发毛,加上心里有鬼,期期艾艾道:“你这般,这般看着我做甚?切,你不愿说,就不说嘛!别这么看着人家。”
杨戬依旧面无表情,就在寸心都要忍不住夺路而逃时,他猛地露出一个微笑:“似你这般法力,进去不消一个回合,便可死得干干净净,这样,你想去吗?”
“哈哈,哈哈哈哈!”寸心干笑几声,连自己都觉得假,她心中在打鼓,莫非他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她只刚刚和敖丙哥哥说过,难道那阵动荡是他?!
寸心犹疑地打量杨戬的神色,可他神态自若,同往日一般,好像刚刚不是问她想不想去死,而是问她中午吃没吃鸡蛋一样简单。他要是真的知道,怎么可能这么镇定,而且,那是封神台,他要是真的能在封神台上弄成那么大动静,现在怎么也不该好手好脚站在这里吧。
敖姑娘强自安慰自己道,定是上次放血惹他起了疑心,这次莫要自乱阵脚,露出短处来是。
想必,三公主灿烂一笑,捶了杨戬一下:“说什么呢,正当我寻死寻上瘾了,我再没哥哥需要神位了,何必那般折腾自己。”
杨戬蓦然一笑,牵起她意味深长道:“你知道便好。”
知道,知道什么?所谓疑心生暗鬼,心中有事如三公主,看什么都不对劲,特别是二郎真君又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些意味深长的话,离万仙阵的距离越来越近,寸心简直是以如履薄冰地态度对待杨戬,务必做出贤妻良母,一心过日子的姿态。
然而,杨戬却像是变了个人似得,想方设法惹她生气。
今日他迟迟未归,寸心合衣靠在床边等他,睡眼惺忪迷迷蒙蒙间,忽听见一声熟悉的叹息,她忙揉揉眼坐起身来,大帐中空无一人,只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裹了被子去,一看滴漏,已然是子时了!
她气得一颤,这混账跑到哪里去了,连句话都不托人带回来,就这么不声不响彻夜不归。敖姑娘气恼之下,直接脱鞋上床拥被而眠,就这么睡了差不多两三个时辰,鼻间突闻一股刺鼻酒气,熏得她跳将起来。
果然是杨戬,脸带红晕,一身酒臭,天光乍晓时方归。
昨晚本就睡得不好,今日还是被这样嘲笑,三公主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头的怒火,一回头将枕头都砸到杨戬脸上:“你这个,你这个,有伤在身,还跑出去彻夜喝酒,闹得我一夜都没睡好,你是不是,是不是存心气死我啊!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正骂着,忽然身上一重,杨戬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熏得她头昏脑涨,只听他道:“夫人说得是,是杨戬之过,日后再不敢了。”
可惜寸心盛怒之下,睡意未解,并未听出他话中深意,直推着他去洗澡,斥道:“知道便好!”
浴盆里,水雾蒸腾,杨戬听着外面寸心的嘟囔,睁开眼,眼睛一片清明,只盼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才好,无论她脾气有多坏,能发多大的火,他都忍,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