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并笑着问出“后悔了吗？”了的魔亡，林稳突然有种自己被戏耍了的感觉，心中顿时升起诸如惊恐、疑惑、费解甚至愤怒的复杂情绪，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这他娘的究竟在搞什么鬼！

你道林稳看到了什么？他看到的魔亡居然长着一张与林如来一模一样的面孔，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魔亡久久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这个本该是最终敌人，且凶神恶煞、恶贯满盈的家伙会是林如来？难道是他看错了？林稳明知以他如今的境界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眼花这种情况的，可他还是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眼睛。没错，的确就是林如来，除了气息极为阴寒，气势极为诡异之外，这魔亡与林如来简直没有任何区别。

他突然隐隐察觉到魔亡当初为何让他不要后悔了，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够想到，更非他的身份可以轻易接受的事情，当然，魔亡所言的“后悔”必然还参杂着整件事情的真相，那才是让他后悔的真正原因，后悔知道了魔亡的身份，可他有的选吗？后不后悔还不是一样要面对？所以魔亡问的那句话无疑是一种最深的嘲讽。

这时，林如来道：“你比我幸运，更是比我厉害，虽然老子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便是如此，魔族的魔亡便是老子的心魔，而且老子打不过他，我当年便是因此而离开的，我若不走，必然会叫心魔操控，从而走上一条六亲不认的不归路。”

林稳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问道：“那您便一点都影响不了他？”

林如来苦笑道：“心魔刚出现时尚可对抗一番，但后来便不行了，所以我才选择了离开，到了这镇魔域，以我自身被禁锢为代价将他封印起来。只是很可惜，如今我已经不能再约束他了，他已经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

冷静下来的林稳心思转得非常快，他道：“那您要如何才能脱困。”

林如来目光闪烁，轻笑着道：“我想脱困也只有一个方法，便如他脱困一般，他需要幽冥双婴献祭相救，我则是需要圣灵之体与纯元之体的共同献祭，只是这笔买卖不划算，做不得。”

林稳道：“为何做不得？”

林如来道：“你是我费尽心力布局培养出来了，不论从实际上还是理论上都比我强，用你献祭救我？不划算。我即便拼了性命最多也就是与魔亡同归于尽，而你却是有可能战胜他的，这是最好的结果，最起码能给人族留下一个永世不灭的靠山，对你、对芸芸众生，都好。我死不足惜，当然，谁都不想死，我也不例外，但为了天下苍生，我不得不这么做，你明白吗？”

到这，林稳突然想起世人对林如来的称呼，“万古第一圣贤”，看来他当真当得起这个称号。

是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林如来选择了前者，只是代价过于庞大，他能否等到“后天下之乐而乐”已经是未知数了。

林稳静静地看着林如来，心中颇有感慨，问道：“您当年可曾听过一个唤作佛教的教派？我大成之后亦是生出了心魔，但却受了佛教安天寺的智德大师相助，很容易便清除了心魔。”

林如来想了片刻，突然看向魔亡，问道：“你听说过那个佛教？”

此时的魔亡正处在解除禁锢后恢复自身的阶段，所以他并未立刻对林稳出手，而是一直默默地听着林稳与林如来说话，听了林如来问话，他摇头道：“未曾听说过，怕是后来新出的宗门教派吧，不过这佛教倒也有些手段，竟能将大成圣灵之体的心魔轻易除掉，有些不寻常。”

这三个本是生死仇敌的人物，此刻却如同三个相识很久的老友一般地说着话，显得十分怪异。

听完魔亡的回答林如来思考了片刻，突然笑着道：“我明白了，其实哪有什么佛教，哪有什么智德大师，哈哈！魔亡，这一世你怕是输定了！”

魔亡一怔，道：“你是说……”他也明白了，可他却想不通，或者说不敢相信世上当真会有那样的人。

眼下也只有林稳不明白了，林如来哈哈笑道：“这已经不用我说了吧？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我也都知道，人的毕生之敌便是自己，而林稳却可以凭着一己之力将自己击败，你还抱着什么幻想吗？到底还是老子比你技高一筹。”

林稳这才隐隐明白了林如来与魔亡的对话，言下之意便是那佛教与智德大师是不存在的，而智德大师就是他自己，可这怎么可能？佛教安天寺以及智德大师是整个中州大陆都知道的存在，他们怎么可能不存在？而林稳又怎么可能是智德大师？

魔亡道：“技高一筹又如何？不到最后谁敢轻言胜败？你认为他便一定是我的对手？”

林如来得意地摇头晃脑，笑着道：“你少他娘的搁这儿湖弄小孩子，他连毕生之敌都战胜了，你算个屁啊？”

“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魔亡的恢复已经到了最后的****，所以他也懒得与林如来逞口舌之快了，专心地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见林稳皱眉盯着气势逐渐强盛且趋于凝实的魔亡，林如来笑着道：“别管他，你此刻无法做任何阻止他的事情，唯一的方法便是正面击败他，咱俩先聊聊，胜也好败也好，尽心尽力了就好。”

然而林稳却一时间不知该聊些什么了，因为在得知林如来与魔亡的关系后，以前所有的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了。沉默片刻，他问道：“为何您的心魔会比您强？”

林如来灿烂一笑，道：“因为我的心无安处，说句自夸的话，我林如来虽一生好强，但却不是个自私自利之人，世间苍生在我心里比任何事重要。世间不安我心何以安？越是心无安处心魔便越厉害。”

“你知道他为何唤作魔亡吗？”见林稳摇头，林如来笑着道：“是我取的，人心皆有光明与阴暗两面，直面苍生便是正，背面苍生的便是邪，我林如来一生刚正不阿、直面苍生，更是以灭亡魔族为己任，他是我的背面，是魔，是我复杂内心中相应复杂的阴暗，所以他总是以背面示人，我既然不能在行动上战胜他，精神上战胜他却是可以的，所以我给他取名魔亡，意为魔族灭亡，嘿嘿。”

到这，林稳突然抓住了重点，微惊道：“既然这魔亡是您的心魔，是您内心阴暗面的产物，而他同时也是整个魔族的信仰，那是不是说……整个魔族皆是因您而生？”这个猜测让林稳有了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林如来哈哈笑道：“你小子也太看得起老子了，我他娘的哪有本事生出整个魔族来？你记住，任何人的心中都有光明与阴暗两个面，一正一邪，但此二者却并非是互相压制的关系，而是互相成就的关系，越是刚正之人，内心的阴暗面便阴暗，这世上有多少人族便有多少魔族，即便因为一些原因使得某一方人数变少，但都是暂时的，后世皆会还回来，这便是天道意志下的相对平衡，也就是所谓的公平。”

到这，林稳突然皱眉问道：“那若是不分正邪与光明黑暗呢？”

林如来一愣，道：“什么意思？”

林稳道：“所谓正邪、光明黑暗不过是人给他们冠上的称呼与定义，如若能够不受这定义的左右，不给它分出正邪会不会在心中便有了平衡，从而不叫心魔生出，如此便不会有所谓光明黑暗了，这会不会便是您追求的完美世界？”

至此，林如来沉默了许久，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好！真他娘的得好！你小子果然聪慧！但这只是一种理论，想做到十分艰难，因为人的毕生之敌便是自己，想达到你说的那等境界便必须战胜自己这个毕生之敌！完美世界，不分正邪的完美世界，今日竟叫你个后生给老子上了一课！不过老子心服口服！”

到这，林如来突然沉静下来，带着笑意轻道：“我想我大概明白如何除去心魔了，但是需要时间，魔亡也将彻底复苏，他如今是你最大的敌人，你对上他只有两种结果，生或者死，莫要小瞧他，若想创造完美世界，杀了他是你要走的第一步。”

“替我干掉我的毕生之敌。”说完这句，林如来便陷入了沉默，闭上了双眼，开始参悟林稳所言那“无分别心”的至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