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
不, 五年加一个月。
五年前的八月底,苏念去了美国, 临走前在巴黎街头紧紧抱着她,说“再见, 程熹微”,今年的现在,已经是九月底了。
程熹微一度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见到苏念了。
两条本来没有交集的平行线阴差阳错地有了纠结,分开之后,自然是越走越远。
五年前刚刚分开那会儿, 她还经常会想念他, 嗯,应该说,有那么一段时间,非常、非常地想念他。想念到经常躲在被子里哭鼻子, 想念到四处寻找他的痕迹, 但是除了他留给她的那几样东西,什么都没有,他们之间甚至连个msn的号都没有加过。
在法国那两年,偶尔爱玛太太还会给她打电话,问她的近况,也会提一提苏念,说他在美国很好。回国之后, 就彻底没了音信。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始料不及的场合,狼狈地和他重逢。
那一行人,各个西装革履,精神抖擞,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容,气定神闲地朝他们走来。只有苏念一个人穿着休闲一些的黑色风衣,大概是这会儿美国天气已经开始变凉,围着一条格纹围巾,却并没有显得格格不入,反而因为个子最高,容貌又出色,看起来鹤立鸡群一般,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他拎着公文包,面色沉静,出了闸机口左右看了看,就朝他们走过来。
程熹微就是在这个时候低下脑袋。
她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怎么睡觉,面色浮肿,眼神憔悴,她还想到自己临时抱佛脚的那些材料,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不想,让苏念看到自己这么狼狈又失败的一面。
就在这踌躇的时间,两队人已经汇合,自行打了招呼,失了一步先机,想要弥补就更困难了,程熹微更加懊恼,只能往后退。
却不想苏念径直走到她跟前。
“苏念,想念的念。”他向她伸出手,声音是记忆中熟悉的清冽。
一瞬间,程熹微鼻尖发酸,眼角刺痛。
她突然想起苏念从前和她说过不止一次的话,“程熹微,哭能解决问题吗?”
不能。
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落在她身上,她迅速收敛起情绪,弯起眉眼,握住苏念的手,“程熹微。这几天将由我来负责全程主翻,nicemeet you。”
苏念表情没什么变化,公式化地握了握她的手,转身回到同事身边。
程熹微深吸一口气,挂上笑容,从容地向大家道歉,表示最近太累,刚刚有所疏忽,请求见谅。双方都不是小人物,自然打着哈哈就算过去了。
美国一起过来6个人,公司安排了一辆商务车,加上程熹微刚好坐下。刚刚经过长途飞行,程熹微的任务是直接送他们先去酒店,下午还有一批法国来的人,等人到齐之后,明天才开始工作。
熹微的情绪已经完全调整过来,一路上都在给他们介绍h市的人文常识,还有一些旅游景点,她从前就兼职做过导游,带动客人情绪方面还比较擅长,没一会儿大家就把机场的那点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直夸熹微英语讲得好。
只有苏念一个人坐在副驾驶,没有参与讨论,头都没回一个。
程熹微的眼神时不时就飘过去。
他比五年前,更加好看了呢。
轮廓更加明晰立体,身材也比从前高大了一些,关键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整个人的气度都不一样了,举手抬足都透露出一股冷静的睿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都让人无法忽视。
每看一眼,都会……怦然心动。
程熹微的小眼神自认为是悄悄的,还是被车上的精英们发现了,纷纷打趣她:“程小姐是不是也被martin的美色迷惑了?这一路已经有不下10个女孩子找他要电话号码呢哈哈。”
熹微闹了个红脸,掩饰笑道:“我只是好奇他一句话都没说。”
有人应她:“他一向是这样,不太喜欢说话,不过非常厉害哦,是cf研究所近年收的最年轻的博士。”
还有人笑道:“他今天居然主动和程小姐打招呼,我们都吓傻了,平时这家伙可都是拿鼻孔看人的。”
程熹微不由就笑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个样子啊,也只有苏念有这个资本,不被社会磨平棱角,凡事随自己喜好来吧。那句“不喜欢姓陆的人”,也是出自他的口吧?他会说这种话,还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车子很快到了酒店,房间是之前就订好的,程熹微拿着他们的身份证件安排完入住,已经中午12点多了,正是吃午饭的时间。
公司派去接机的中高层们也到了,直接在之前订好的包厢里一起吃了一顿饭。
能进外企,还做到中高层的,英语都差不到哪里去,饭桌上又不涉及到工作上的问题,只是互相寒暄着,交流顺畅,倒也没程熹微什么事。
不过饭局散后,她没有马上离开,在大厅徘徊了一会儿。
她要不要……上去跟苏念说点什么呢?
从机场重逢到现在,他们就说了一句话。
就算是普通朋友,这么久没见,也应该去打声招呼的吧?
而且后面他们还要在一起工作,一直假装是陌生人啊?
借着刚刚喝了点儿酒的酒胆,程熹微摸上了楼,还没到门口,心跳就开始加速,连带着背后都沁出汗来。
去找他能说什么呢?
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吗?
看他现在的成就,都知道是过得很好的啊。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程熹微沮丧地发现,她和苏念之间,似乎一直都没什么共同语言,以前是在同一屋檐下,现在分开这么久,根本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说了。
她靠在苏念房门边的墙壁上,迟迟没有敲门。
时间真是稀释感情的利器,她现在,其实也没有非见苏念不可吧?
程熹微还在挣扎,要不回去算了?突然“咔擦”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门口就多了一个人。
程熹微心一跳,转过身愣愣地看着开门的人。
苏念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衬衫的扣子大半没有扣上,若隐若现地露出半块胸肌,大概是睡觉被吵醒,眼角有一抹倦意,看见程熹微就微微眯眼,莫名地带起一丝媚色。
程熹微跟他同住那么久,还没见过他这副衣衫不整的魅惑模样,一张脸烧得通红,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我……”
“我”了半天,又换成:“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说来也是奇怪,他总能捕捉到她的行踪,比如那一年在瑞士,她和杜若提前回巴黎,谁都没告诉,偏偏他早知道似得,比她还早到家;比如那时候他天天跟在她后面,不管怎么转换路线,甩都甩不掉;比如现在,她明明在房门外面一声没吭……
苏念扯了扯嘴角,一声没吭,只把房门拉得更开了,示意她进房。
一股暖意飘来,带着苏念身上特有的味道,程熹微一眼就扫到里面略有凌乱的双人床,脸烧得更加厉害了。
“我、我……我还有事,就、就不进去了……”程熹微兔子似得跳开,“明、明天见哈……”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出了酒店熹微的脸还是滚烫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想到刚刚苏念那个模样就……口干舌燥。
五年时间,从一个大男孩儿彻底成长成一个浑身充满魅力的男人,从前就已经是完美,现在更是……无懈可击。简直是完全没有任何抵御力,程熹微捂着脸,呜呜……她怎么会犯傻单独跑到房间去找他,光是那张双人床就让人浮想联翩了……
好在她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浮想联翩”,下午法国总部的人抵达h市,程熹微这次心情平静,表现良好,总算把早上掉的分赚了点回来。
晚上又是一顿饭局,美国来的6个,法国来的6个,加上公司本部的,十几个人围了满满一桌。
晚饭可就没中午那么轻松,三个国家的人交流起来,能用英语的用英语,用不了英语的,就看着程熹微。
因为不是正式的工作场合,并没有其他翻译在场,程熹微竖着耳朵,精神高度集中,哪里需要她,她就迅速一马当先。好在外企并没有饭局上拼酒的习惯,都是客气礼貌的寒暄,偶尔提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更多的是谈笑聊天,有些程熹微顾不上的,自己在那边比划上了,气氛一派融洽。
一顿饭下来,她发现这群人的中心,似乎还真是苏念,从就坐的顺序和敬酒的次数都看得出来,不过他仍旧话不多,他那群美国同事大概非常了解他,全替他挡下了。
程熹微下午的余悸未消,一直没敢正眼瞧苏念,反正他不怎么说话,就算说话,三国语言都会,肯定用不上她。
好不容易看着饭菜都吃得差不多了,程熹微默默松了口气,这一天总算要过去了啊……
但一直没人提撤席,似乎都在看苏念的神色,终于他一个同事问他要不要回去休息,他冷俊的眉眼微微一抬,就看向程熹微。
接着,满桌子人都看向程熹微。
赔笑了一整晚的小翻译僵着扬起的嘴角,眨了眨眼。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