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错进入老君殿,里面人影重重游客不少,但是很奇怪,供奉太上老君神像的正殿只有寥寥无几的游客,大多数游客都在殿外规规矩矩地排着队依次进入一个偏厅,而且几乎没有人说话。这让叶云错诧异了,没有了插队,没有了喧哗,游客们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守规矩了?显然不是太上老君的魅力,他老人家那儿都没什么人。游客们“朝圣”的地方是这个偏厅。
“你说的骗子就在这偏厅内?你确定是骗子?”叶云错不禁问道。
“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南极子讥笑道,“这些凡人不信老君却宁愿相信骗子!太上老儿,看来你在凡间混得也不咋的!”
为了一探究竟,叶云错也老实地排着队,他问前面的一位大妈:“姐,我们这是排队干啥呢?”
那位大妈回头看了叶云错一眼:“小伙子,该叫我阿姨!”
“哎哟对不起,没想到阿姨这么年轻!”
这马屁拍得很到位,大妈放低姿态,捂着嘴低声说道:“今天是天一道长讲道授业的日子,这不大家都为了去受教么!如果能讨到一杯开过光的圣水就更好了!”
叶云错一边听一边作恍然大悟状地点头,心中却在嘀咕,大妈口中的天一道长似乎地位不低,会是南极子说的骗子?
好不容易排队到了偏厅,没想到还要过安检,所有游客都不能携带随身行李,手机相机摄像机更是严禁带入,必须全部寄存。
过了安检,来到偏厅的花园,还要继续在此排队等候,叶云错粗略一数,这花园里至少得有百人,这天一道长竟然没有收门票。
叶云错终于跟着其他游客进入了偏厅,他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天一道长,哪知未能如愿,眼前所见的依然是成堆的游客。偏厅正中供奉着一尊神像,不是正殿里老君的神像造型,也没有标明神像的名讳,却见神像前依次排开了十个蒲团,每个蒲团旁分别站着一位身着道袍的道士,游客们正挨个跪在蒲团上祈愿,一旁的道士则口中念念有词。
“这骗子还给自己塑了像,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南极子呸了一声。
轮到叶云错了,他站在蒲团前,犹豫了片刻,还是跪在了蒲团上,但没有磕头,这引来南极子的不满:“你跪个假神像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不跪老夫!”
“是你叫我来这儿的,我不装模作样的拜一拜能见到那骗子吗!”叶云错给南极子怼了回去。
一旁的道士打断了叶云错和南极子的争执,只听那道士的声音有气无力:“善信举起双手。”叶云错依言双手举过头顶,以为这是行跪拜礼的起手动作,哪知道士将一个圆筒状的东西放在叶云错的双手之上,而后说道:“交钱去吧。”
交钱?叶云错在道士不耐烦的催促下站起身,茫然地看着手中之物,一个用绸缎包裹的圆筒,他正想拆开,却听旁边的大妈说:“小伙子别拆!这需要天一道长解惑的,不能私自打开。”正是刚才排队时叶云错叫了声“姐”的那位大妈。
“那怎么才能见到道长?”叶云错问道。
“去那边交钱,六六八,拿个牌子就可以进去听天一道长授业了!”大妈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如果不想见天一道长,把这信物还给门口的道长们就可离开了,但记住出门时不要回头,以免对神不敬!”说完大妈就去一旁交钱去了。
“是说怎么不收没票,这玩意可比门票值钱多了!她说出门回头是对神不敬,还有这说法?听起来你们当神仙的怪小气的啊!”叶云错笑道。
“听她胡扯,哪有神仙会拘泥这种小节,这分明是一种手段,让拿了这物件的香客不敢不给钱!”南极子笑道,“愣着干啥,你别是没钱吧!”
“你都说了里面的家伙是个骗子,还让我花钱受骗?算了,等会找个没人地方,你给我施个隐身术,我们直接混进去就行了!”
“我是想让你被骗了钱,心中有了气,等会才能有拆穿他的勇气。”
“你心眼真多!”叶云错骂道,“拆穿个屁,这里的人这么信他,等会我被口水淹死!”
排队排了老半天,跪也跪了,最终还是南极子用隐身禁制让叶云错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内庭。
这里面的人就少了许多,看来六六八的数字还是让多数人望而却步,或者说多数人嗅到了骗子的铜臭味,这六六八的价格应是先起
到了一次筛选客户的作用。
内庭很宽阔,一百多人席地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听着端坐在正前方的一个道士说话。那位道士自然就是天一道长,看上去五十多岁,其貌不扬但也是容光焕发。
叶云错绕到柱子背后,趁没人注意便让南极子撤去了隐身禁制,找个后面没人的椅子坐下,听听天一道长究竟在讲些什么。
听了一会,叶云错哑然失笑,道长居然在大谈养生之道!他还以为天一道长是在讲解他对道法的理解,哪知入乡随俗紧跟时代的步伐讲起了养生,枸杞泡水无往不利之类,下面坐着的信众不住点头。
叶云错听得无聊,左顾右盼,咦那不是昨天看见的李诗颖那部戏的女主角吗,她怎么也在这里听课,还记笔记这么认真,今天不拍戏吗?这一打望,他还看到几个似曾相似的面孔,应该都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演员。
“能让这么多明星来捧场,你确定他是骗子?”叶云错问南极子。
“废话!昨天我就用神识看到他了,正在给一个女信众开光,需要我给你详述他是如何开光的吗?”南极子一阵坏笑。
“别,这些不可描述的文字不能随便出现!”叶云错说道,“但这也不能说明他是骗子啊!”
“打着道家的招牌收揽信众,敛不正之财,行不轨之事,虽道法宽容,但被老夫撞见了,也容不下此事!”南极子说得大义凛然。
“我很欣赏你的正义感,但是,这个社会很多领域都有这样的人,搞不完的。先别着急,我们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总不能在这里说上一整天养生就完事了吧。”
天一道长说话风趣,时常引得众人大笑,这养生的话题,他也能旁征博引举出许多道家的例子,看得出他还是熟悉道经的,比大街上那种《金刚经》开篇都背不出却还要兜售菩萨玉像的假和尚强了许多,至少天一道长的业务还是很熟。
“外面的人差不多都散了,只剩下院子里这些虔诚的香客,正剧要开始了。”南极子说道。
果然,一个道士从院子外走到天一道长身边,轻声说了什么,之后见那天一道长微微点头,说道:“诸位善信听了老道啰嗦良久,想来也乏了,老道特奉上凉茶为善信们解渴。”
众人一阵欢腾,等了这么久,不就为求“圣水”而来么!
一众道士端着茶杯依次发放,叶云错也拿了一杯,却不敢喝,而是问南极子:“不会有毒吧?”
“免费给你们喝的,哪敢下毒,你怕是乌七八糟的电视看多了!”南极子笑道。
叶云错喝了一口,只是一般的绿茶,想想也是,既然是“圣水”,又怎能免费呢。
天一道长说道:“来得晚的善信不知,老道先前说了,今日午时乃难得一见的阳气鼎盛之时辰,若有阴虚腿寒的毛病,老道可施术医治,再饮白灵液,不说药到病除,也至少能减轻病痛。”
这话让下面的人沸腾,几个老头老太站了起来,恳请道长施展神通。
天一道长挑了个老太太,让她上台坐在自己身边的蒲团上。道长一手按住老太太的脉,一手捻着胡须,片刻后他紧闭的双目睁开,也不多说,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让下面的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张符纸忽然燃烧起来。天一道长不惧火焰在手掌上燃烧,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道长用燃烧着火焰的右掌在老太太的双腿上拍打起来。
“水来!”天一道长大喝一声,有道士捧着一盏茶快速走来,道长将茶碗递给老太太,“正是时辰,饮尽!”
老太太欢喜地接过茶碗一饮而尽,还将茶碗倒着舔了几下,似乎不想浪费一滴水。
“善信,感觉如何?”天一道长面带慈祥的笑容。
老太太站起来,发出“咦”的一声,而后惊喜说道:“哎呀,我的腿不疼了!不疼了!”说着还不自觉地迈出了广场舞的华丽舞步。
台下坐着的人,有常客如女主角那些明星都只是含笑不语,一副早已见识过道长神通的模样,而那些慕名前来初见的游客则是大呼神奇,纷纷求道长为自己治病。
天一道长摆摆手,笑道:“善信们听我说,施展神术耗费神力,你们总不能让我接连施法耗光我的神力吧!”台下众人都善解人意地微笑点头,又听道长说道:“刚才这位善信与我有缘,算是老道赠送你的见面薄礼。
其他善信,在饮了白灵液后,我再逐一施术。”
众人向一个登记的道士涌去,有人甚至掏出了一叠钱砸在桌上,但仍有多数人都坐在原地,跟身旁的人交头接耳,似乎不为所动。
“白灵液虽不能治百病,但延年益寿的功效显著,众善信有缘来此,何不品尝一番?老道并非图财,善信给些整修老君殿的资费即可换来一碗白灵液。”这话就很明确了,你们还不给钱巴巴地来这儿干啥呢!
在天一道长说话间,他的身体竟然慢慢飘浮起来,已离地一尺!
众人无不震惊,就连那些常客也没想到天一道长会施展如此神通,都双手合十拜了下去,那些方才还在犹豫的人见道长还能飞,也不再犹豫纷纷掏钱。
“他不是修真者,怎么会法术?飘飞起来又是怎么回事?”叶云错问南极子。
“你的江湖经验少得可怜!符纸燃烧,自然是那符纸易燃的缘故,不足挂齿!至于这飘浮,你们凡胎肉眼怎么能看到他宽大的道袍下有一个架子,他就坐在那架子上,架子的另一端连在后面的桌子里,一个简单的机关而已。”南极子不屑道。
“哈,原来如此!就靠这小把戏,居然能骗到这么多人,说是变魔术都是贬低了魔术这门艺术。”
“气氛营造得好,又抓住了你们凡人怕死怕病的心态。”南极子说道,“若是他在别处用这把戏骗钱也就罢了,但在道德老儿的地盘里搞这歪门邪道,老夫是看不下去了,就算替道德老儿出口气!”
“你把太上老君称作道德老儿?你们很熟?”叶云错哑然。
“我还欠着道德老头儿不少钱,就当是给他还钱了。你去当面拆穿他!”南极子说道。
“我跟那道长无冤无仇,这种当面拆台的尴尬事我可不愿意做。对了,你看看那叫白灵液的圣水是什么东西?”
“你以为老夫的神识还能分析出那玩意的成分?至少可以肯定,吃不死人的。别废话,快去拆台!你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被骗?”
“骗子固然可恶,但当面拆台这种事我真干不出来,尴尬癌都要犯的。这样吧,我去劝劝他。”
叶云错绕过人群,走向台上的天一道长,还未踏上阶梯就被几个道士拦住:“那边给钱,来这干什么!”
“几位道长,我在这儿呆了半天,就想跟天一道长论道求法,至于白灵液,我实在没钱。”叶云错说道。
“滚犊子!”道士们推了叶云错一把,没钱跑来作甚!
“这可不是修道之人做的事。”叶云错笑了笑,冲着台上的天一道长说道,“道长,有一事不明,敢问‘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探微索隐,动则有成’是什么意思?”
正在飘在半空闭目养神的天一道长突然睁开眼,看着叶云错:“你再说一遍!”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探微索隐,动则有成。”叶云错再次重复。
“你从哪儿看到这句话的!”天一道长的身子颤了一下,差点从飘飞的状态掉下,语气也显得急切。
“想要详谈吗?”叶云错笑了。
这是筑基总诀的开篇第一句,天一道长对此在意,那么他也知道筑基总诀,接下来事情就好办了。
“让他上来!”天一道长发话,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个年轻人。
南极子明白了叶云错的打算,笑道:“腔调,拿出你的腔调!”
叶云错走到天一道长的身边,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道长,似乎尚未炼气,若再不抓紧,日子一长,更是无望了。”
天一道长瞪大眼,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阁下,是真人?”
“不是真人还假人么?”叶云错笑道,听天一道长把修真者说成“真人”,他还有点不习惯。
叶云错右手轻轻一挥,一道灵力扑向天一道长,他的道袍随风而动。叶云错打个响指,一团火焰在他的指尖跳跃:“道长要烧符纸为何不用此招?”
天一道长大惊,立刻跪在蒲团之上,惊恐道:“不知前辈来此,冒犯前辈神威,老道该死!”
这边的动静引起台下踊跃交钱的人群的注意,那些道士也是目瞪口呆,天一道长怎么对着一个年轻人下跪?
“起身,让人看笑话了,一点小把戏而已,用不着这么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