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宾主落座后,公主致辞,感谢武城主的盛情款待。武闵辉为人豁达,颇有几分江湖义气,跟他相处起来,比跟广平王相处轻松许多。武闵辉请公主小住几日,让公主领略东州的风土人情,公主谢过,说还有要事待办。得知公主一行要去茅山派,武闵辉等人略略惊讶,殿试前茅山派搞出的闹剧天下皆知,没想到皇上一句让慕容小蝶出任茅山派掌门的话,居然成真了,当真是君无戏言。皇室不插手江湖纷争,这是大汉不成文的规矩,但这次茅山派勾结奎星教,想来是激怒了皇室。武闵辉暗暗叹息,茅山派怎么说也算名门大派,今次算是栽了。
说到此事,慕容小蝶自然成为全场焦点。众人见她沉鱼落雁之貌,再想她有榜眼的学识,但让她出任茅山派掌门,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意思。
慕容小蝶看出众人的疑惑,淡淡一笑道:“小女虽是读书人,对江湖事不甚了了,但如何规正一个门派的行为,我还是极有信心的。治理门派如同治理国家,若无律法,则无方圆,茅山派近年势有衰退,不惜铤而走险干些恶劣勾当,当以律法治之,让其重回正轨,将茅山派发扬光大。”
武闵辉举起酒杯,叹道:“慕容大人此言甚佳!我对茅山派近年来的遭遇深表遗憾,想当年茅山派何其风光,我也想看到茅山派重回巅峰的那天!若慕容大人心系茅山派的未来,我当鼎力支持!”
慕容小蝶回敬一杯酒,说道:“小女非是要报复茅山派侮辱之罪,确实是想让茅山派回到它应有的地位。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许多人认为茅山派不该由女人掌管,没人看好我。”
李诗颖笑道:“慕容姐姐,本宫看好你!”
一直笑而不语的苏瑞安忽然开口道:“慕容大人,若需帮助,苏家也会鼎力支持你。”
武闵辉笑道:“苏老金口玉言,慕容大人好生福分!”
慕容小蝶谢过苏瑞安,笑谈几句,她也不愿再提茅山派之事。成果是靠手做出来的,而不是靠嘴说出来的,多说无益,还是让所有人看本姑娘的手段吧。
叶云错也端起酒杯对苏瑞安说道:“苏老,借此机会,在下也对苏家表示万分的谢意!苏家高风亮节,救兴安郡百姓和北胡移民于水火之中,若无苏家支持,兴安郡断然不会变得今日的模样!”
苏瑞安笑道:“叶大人费心了!苏家只是信任叶大人,认为投资叶大人治下的兴安郡会有丰厚的回报,没有叶大人说的那般高尚!再者说叶大人是我家七郎的朋友,此事更是顺理成章。”他说的七郎便是苏家七少爷苏文棋。
叶云错诚恳道:“苏老谦逊,在下惶恐,这分谢意,在下必当记在心中,永不敢忘!”
苏瑞安说道:“方才城主让公主小住几日,小老儿也想请公主与贵客们盘桓几日,苏家上下当尽地主之宜!”
李诗颖笑道:“待慕容姐姐接过茅山派掌门再说吧!”
次日,公主一行向茅山派进发,队伍的人数有所增加,武闵辉和苏瑞安等人也加入进来,说好久没去过茅山,想借此机会去游山玩水。其实众人都明白,武闵辉和苏瑞安是担心慕容小蝶接任掌门出现问题,前去助阵的。
茅山并非高耸巍峨,但山脉纵横,青叶蔽山,如一条苍龙盘踞在东州大地上,让人感叹天造地设之功。茅山之下有不少村落,其内村民多受茅山派恩惠,对茅山派甚是拜服,他们也曾听闻茅山派得罪皇室,有被灭门的危机,见公主一行都是贵人打扮,便齐齐涌上山道,阻止一行人登山。
慕容小蝶走出队列,对村民们朗声说道:“我等非是来此革除茅山派,而是来为茅山
派出一份力,将茅山派发扬光大。”
村民们哪里肯信,仍旧拦住去路,却听茅山之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诸位乡亲,勿阻贵人,请让贵人们入山。”
武闵辉面朝茅山抱拳道:“吴掌门,叨扰清修,实在罪过。今日老夫随公主殿下、慕容大人等一同拜访,共商茅山派前程大事。”
那个苍老的声音笑道:“武城主客气了。茅山派自知犯下罪过,自当赎罪。众弟子,下山迎接各位贵人。”
武闵辉低声对众人说道:“这吴天铭是个老好人,也是我的老朋友,还请慕容大人不要为难他。”
慕容小蝶说道:“不敢!”
没过多久,从茅山之上飞来百人,均是丹成境界修为。他们落在山道之上,为首一位弟子说道:“奉掌门之命,迎各位入山!”他将“掌门”二字说得尤其的重,似在表明一种态度。其他弟子的表情严肃,更透着一丝不甘和屈辱。
慕容小蝶面色如常,微笑道:“请各位师兄引路。”
进山之路蜿蜒曲折,爬上一个山坡,前方景色豁然开朗,在下方的山谷中满是道观和房屋,这是茅山派弟子们修行之地。山谷之侧是一座山峰,峰顶不高,但其内阵法禁制密布,想来应是茅山派的主峰。数百位年轻的弟子都站在山谷之中,眼神中满是愤怒,恨恨地看着慕容小蝶一行人。这些弟子修为不高,大多是固灵或融汇境界,也有刚入门的筑基境界,都是刚入茅山派不久的弟子。刚入门不久,便得知本派蒙受近乎灭门的大难,年轻弟子们当然是满腔怒火。
跟随茅山派弟子登上主峰,来到一座大殿之外,茅山派的长老与核心弟子都聚集于此,冷冷地看着慕容小蝶。
吴天铭背负双手站在大殿门外,抬头看着蓝天,花白的胡须随风飘动,双眼也是目光闪动,当一行人走到大殿之外时,吴天铭回过神来,说道:“你们来了。”这短短四字,却惹人伤感,有年轻弟子偷偷抹了抹眼泪。
“武城主和苏长老也来了,挺好。”吴天铭说道,“也算是给茅山派做个见证。”
武闵辉和苏瑞安都没有开口,此时的客套话都显得太假,还不如旁观。
“这位便是慕容姑娘吧。”吴天铭看着慕容小蝶,良久后说道,“我派弟子确实得罪了姑娘。”
吴天铭刚才看了许久,都没看出慕容小蝶身上有半点妖气,也没任何灵兽的气息,这分明就是一个女人!吴天铭看了崔岩一眼,你这长老还分不出妖和人吗,给茅山派惹来天大的祸事!崔岩低下头,不敢说话。
慕容小蝶行礼道:“小女参见掌门!”她一开口就引来茅山派上下不满,冷哼之声四起,慕容小蝶淡然一笑,说道:“小女此来,惹了众怒,但若不来,又着实担心再起流言。”
“所以你是来问罪的?”吴天铭说道。
“问罪不敢。”慕容小蝶说道,“从事发到现在,已有大半年,但小女还从未听到一句道歉。”
“这是本派之错,理应道歉。”吴天铭说道,“只是这道歉就能解决问题?”
“当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来了。”慕容小蝶说道,“我知没人服我,其一我不懂茅山秘术,其二我没资格担任掌门,其三,你们都在恨我给茅山派带来灾祸。但你们似乎从未想通一个道理,茅山派捉妖就真的是正确的吗?”
这话更是惹来不满之声,吴天铭笑道:“斩妖除魔天经地义,哪有对错的说法。”
“茅山神术天下闻名,但诸位可曾想过,若你们错了,如何挽救?就如小女这次之事,在江湖闹得沸沸扬扬,全因茅山派的长老看走了眼,非要说我是
妖,还被奎星教利用,险些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慕容小蝶说道,“换句话说,现如今,茅山派就是唯一的判官,是否妖孽只凭茅山派的一句话,万一你们错了呢?”
“茅山派秘法,岂容外人胡乱猜测!”长老杨奉怒道。在帝都时他与崔岩、燕驰山一起遭了道,他心中满是怒气。
“如此自大的心态,才是最危险的!”慕容小蝶冷眼看着杨奉,“若你无错,在帝都时为何将我认做妖孽!奎星教正是利用此点,借此搅乱大汉殿试,最后才给茅山派惹来祸端!”
吴天铭说道:“慕容小姐的话语新颖,那你认为该如何解决。”
“首先我问一句话,是否妖都该杀?即便那妖未曾为非作歹。”慕容小蝶说道。
“当然!妖孽都该死!”茅山派众人齐声说道,这道理,还用问?
“请诸位注意,我说的是妖,而非妖孽。为非作歹的妖,才称作妖孽。你等说妖孽该死,那么并没有危害人间的妖呢?”
“只要是妖,杀!”又是茅山派众人齐声说道。
“那按此说法,坏人该死,那人都该死吗?”慕容小蝶说道。
“人和妖岂能混为一谈!”吴天铭说道。
“大汉以律法区分人之善恶,惩恶扬善,那如何不能将人间的律法,用于妖?妖混迹人间,若能遵守大汉律法,未作恶事,便无杀的理由,做了恶,自当除去。”慕容小蝶说道。
“掌门都说了,人和妖岂能一样!”崔岩怒道,“慕容小姐,你这言语,是否在为妖孽开脱罪责!”
“我也说了,人有好坏之别,妖也有善恶之分,有罪无罪并非你我判断,而当依据大汉律法!”慕容小蝶说道,“你等自以为有斩妖除魔之能,举着铡刀砍向一切自以为是妖孽之物,却不知错杀了多少人类!这责任,你等可是能担当?是谁给你们滥杀无辜的权力!我所遭遇之事,便是你等妄自尊大的结果!都已遭此灾祸,怎的还不警醒!”
叶云错缓缓摇头,慕容小蝶不该继续在妖和人之间纠缠,这个问题不是几句话就能让人信服的,应当重点说以律法规正之事。
慕容小蝶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说道:“大汉律法,判处一人死罪,都需由皇上亲自审核,极为慎重,而茅山派判别妖孽且除掉妖孽却极为草率。因此,我的想法,便是将大汉律法用于茅山派处置人间的妖!如此一来,便可规避错杀的风险,避免茅山派再引祸端!”
“天下捉妖除魔以茅山派为尊,若茅山派都如此作法,其他宗派自当效之。天下的宗派都如此作法,混于世间的妖自然也会害怕,它们若聪明,自当以律法作为准则,不敢犯事惹来宗派捉拿,这样还规正了妖的行为,减少了妖对人间的伤害!”慕容小蝶说道,“你们捉妖的目的,究竟是为光大茅山派这私利,还是想要减少危害世间妖孽这天大的功德?”
“我当奏明皇上,与刑部协商将此写入律法,以此规正捉妖宗派的行为,更可规正世间的妖精,引其向善,此乃善举,更合乎道法!届时,茅山派能以‘妖界执法者’自居,主动承担这一责任,如此更可提升茅山派的地位!”慕容小蝶说道。
叶云错率先鼓掌,接着公主随行的很多人都接连鼓掌,武闵辉和苏瑞安对视,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惊讶,他们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若真如慕容小蝶的说法做了,大概真的可以规正世间的妖!
慕容小蝶这样说,其实还有私心,她认为,若能将妖写入律法,尽管显得滑稽,但至少迈出了灵兽和人平等的第一步,让世人逐渐接受,灵兽其实可以和人一样生存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