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似乎并不关心叶云错所言是否属实,他提了另一个问题:“那苏文棋,你可知是何人?”
叶云错答道:“苏文棋是建邺城苏家的七公子,为人正直,性格洒脱,与我在蜃楼城一见如故,便一同邀约去了东海。”
李绩说道:“那你可知苏家与皇室的关系?”
叶云错说道:“不知。”
李绩说道:“董卿,说给叶云错听。”
吏部尚书董珅站出列,对李绩行礼,而后对叶云错说道:“建邺城苏畅,乃前朝商贾,皇祖立国后,苏畅却有谋反之意,皇祖仁慈,念在苏畅经商精明,为大汉建国初期的商贸发展做了些许贡献,便没有抄收其家产,只是让苏畅在家思过。当年皇祖与苏畅有过法约,其一是苏家需世代效忠大汉,其二是大汉不插手苏家的商贸,任由其自由发展,其三是苏家后人不得在大汉入朝为官。皇祖可谓对苏家网开一面,苏家理应感恩戴德。”
叶云错说道:“在下不知苏家还有这样的渊源。只是,我不知皇上是何意思,难道责怪我与苏文棋走得太近?”
他的确不知李绩为何会让吏部尚书对自己说苏文棋的家世渊源,想起那日在蜃楼城,周公公和苏文棋针尖对麦芒的情形,叶云错之前料想苏家在大汉帝国是有相当分量的家族,却不曾想苏家竟然意图谋反,更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意图谋反的家族居然安安稳稳地延续了下来,而没遭到皇室的清理,仅是与太上皇祖约法三章。看来苏家定然有着皇室不敢为难的秘密。
若不是看在叶云错是准驸马的份上,很多高官都想跳出来指着叶云错骂娘了,竟敢用这种口气跟皇上说话!
李绩微笑着双手虚按几下,大殿内吵闹的声音静了下来,“非是责怪,朕只是好奇,你怎么会跟苏文棋交好。”
叶云错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说我与苏公子交好,我深感惭愧,似有高攀之意。苏家是怎样我不知道,但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苏文棋绝没有谋反之意!”
他这话又引来一阵喧哗,这小子不知好歹,这种江湖义气的话怎么能在朝廷大殿上说出来?周公公更是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李绩笑着摇摇头,这小子,首要学的应是礼法,以后当了驸马,再这样说些江湖话,皇家的颜面何存!
叶云错心想,我这话没错啊,苏文棋是天上的文曲星,人家只是转世来凡间玩玩,再怎么也不会谋反大汉的。
白逸渊看着好玩,也跟叶云错有同样的想法,人家文曲星咋可能谋反你凡间的皇帝,便也开口说道:“我跟苏文棋也接触了一段时日,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对大汉绝无二心!他还说想要来考状元,报效朝廷呢!”
老白这无心之话,让大殿再次安静了下来。刚才吏部尚书才说了,苏家后人不得入朝为官,那苏文棋却想要考状元,这不是违反皇祖与苏畅的法约吗?这不就是反了吗?
叶云错对着白逸渊挤眉弄眼,示意他说错话了,老白皱眉想了想,很快也明白了刚才话语中的毛病,于是补充道:“我当时就义正言辞地批评了苏文棋,我说大汉有叶云错这样优秀的人才,你苏文棋就不该有考状元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你考不上!苏文棋听从了我的意见,他就说不考了,不考了。”
李绩首先放声大笑,听到皇上笑了,百官们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整个大殿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声。
叶云错揉了揉了额头,轻声道:“老白,你别说话了!”
白逸渊轻哼一声说道:“不就一句口误,别用鄙视的眼神看我!”
过儿一会,李绩说道:“朕非是责怪你,对于苏文棋,朕颇为好奇,便询问你关于他的事。想来你也听说过苏文棋的传闻,你怎么看?”
李绩这话也是百官们关心的,他们都听说了苏文棋那逆天的修行速度,谁都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叶云错说道:“苏公子天赋极高,厚积薄发,非一日速成。恕我只能这样猜想。其实我与苏公子的关系,远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因此我实在不知。”
李绩点头道:“朕的好奇,倒显得唐突了。”
叶云错说道:“陛下的话让我惶恐!”
李绩笑道:“如果这都让你惶恐,那接下来朕要问你的事,就该让你受惊了。叶云错,在昆仑城,你是否跟奎星教的妖孽有私下接触?”
这话倒没让叶云错多惊讶,他猜想多半是昆仑城主冯雪剑将当晚之事上报了皇上。一旁的李亨却是大惊,父皇怎么知道此事?昆仑城中究竟有多少眼线?父皇是否知道墨先生也见过我?
但叶云错却故作惊讶道:“陛下连这事都知道?实不相瞒,我在昆仑城时,确实有一位自称奎星教先知的男人找过我,但那人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挖苦我的修为太低,说杀我都嫌脏手,狠狠数落了我一阵,就离开了。我到现在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李绩问道:“你可曾想过他为何找你?”
叶云错说道:“大概我曾破坏了奎星教的一些事,惹恼了他们,便找上了门威胁我,但见我修为低下,连杀我的兴趣都没有了。”
李绩说道:“你在昆仑岛消失半年,突然出现在昆仑山,朕的人都找不到你,奎星教的妖人是如何找到你的?”
叶云错说道:“我也觉得奇怪!那些日子我和白先生在昆仑城的一处宅子里疗伤,大多数时间都在宅子里呆着,还设下了禁止,他怎么会找到我?”
李绩说道:“朕告诉你,奎星教妖人是如何找到你的。”他的目光落到李亨身上,“李亨,奎星教妖人找你之事,为何不报。”
李亨的眼皮猛地跳了几下,赶紧跑到叶云错身边,跪在地上说道:“那妖人威胁儿臣!让儿臣做逆贼之事!儿臣自然不答应,与其拼命,无奈那妖人修为太高,一招便制住了冯城主与儿臣!儿臣宁死不屈,与那妖人周旋,才免于灾祸!”
李绩说道:“你不是向他求饶了吗,还说了好些让朕失望的话。”
李亨的头如捣蒜一般磕得砰砰作响,哭喊道:“那只是儿臣的权宜之计!如果儿臣不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话,可能当时就被杀了!请父皇明鉴,莫中了妖人的离间之计!”
李绩淡淡说道:“朕倒宁愿看你骨头硬点被他杀了。”
李亨愣了片刻,大哭道:“儿臣知错了!父皇,请再给儿臣机会!”
这父子二人的对话,让未央宫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百官们都想不到,先前陛下还夸奖太子协助治理昆仑城,怎么转眼间就说太子还不如死了算了?太子殿下到底与奎星教的妖人说了什么话让陛下如此气愤?
叶云错尴尬地站在李亨身边,看着李亨的额头都磕出了鲜血,不觉替他担心起来。
李绩说道:“起来吧!你虽贪生怕死,但能在那种境况下与妖人周旋,也算有半分胆识和半分机智,还不算一无是处,好过其他不争气的蠢货!”
李亨一边磕头一边回味父皇这句话,这算是免我死罪了吧?
李绩不再看李亨一眼,而是说道:“李泽,李易,出来!”
庆王李泽和晋王李易战战兢兢地走出百官队列,跪在李亨身边,惊恐地看着李绩。这二位王爷,都是李亨的弟弟,分别是六皇子和九皇子。
李绩说道:“你二人不知好歹,私下勾结奎星教妖孽,与其承诺谋逆之事,可知罪?”
李泽和李易大惊,叫道:“父皇,冤枉啊!”
李绩说道:“还不知罪!”
李泽和李易连呼冤枉,为自己开脱。李亨趴在地上,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两个蠢货,父皇问罪,肯定握有证据,竟然还死不认错!父皇连我在昆仑城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你这两个蠢货在皇城根下还逃得出父皇的眼睛?李亨之所以很开心,是因为六皇子是二皇子派系的,九皇子是五皇子派系的,都是李亨的死对头。
李绩摇摇头,坐在龙椅上揉着额头,说道:“奎星教一步步做大,已然威胁大汉安稳,你等不知替朕解忧,反而与妖人勾结,意欲何为?太让朕失望了!”
李泽和李易哭声震天,哭诉着自己的冤屈,也都说是那奎星教妖人胁迫的。
李绩挥了挥手,从未央宫外突然涌进一队百人卫兵,分列站在百官身后,百官们都吃惊地看着那些全副武装的卫兵。
随即周公公高声说道:“经查,庆王李泽,晋王李易,宋王李咏,夏王李维,唐王李辉……”周公公一共报了十五位王爷的名字,除了李泽和李易是李绩的皇子,其余王爷都是李绩的父辈或者同辈。
周公公顿了顿,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接着说道:“……以上人等,与奎星教妖孽私自勾结,图谋不轨,为惩效尤,吾皇特令革去王位,收监秦城。若有他人再犯,诛杀无赦。”
李泽和李易瘫倒在地,李亨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非但没有夺我王位,连太子之位都保住了!
永淳王脸色铁青,一直抬头看着上方,不曾看李绩一眼,也不曾说一句话。
满朝百官大气都不敢出。突然间就革掉了十五位王爷的王位,其中有三位王爷还身居要职,想必陛下要对奎星教动手了!百官中有人心内发颤,陛下出手解决内患,竟然先从皇室入手!王爷们还有王位这块免死金牌,我们的乌纱帽能免死吗?
刚才被点名的几位王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向李绩求饶,也向永淳王求救,周遭的高官则都远远躲开,避开王爷们的眼神。卫兵们走上前像抓鸡一般将这几位王爷带走,只在大殿的地板上留下一滩水渍,他们被当场吓尿了。
在惶恐的氛围中,百官们都低着头退朝了。今日早朝刚开始时,他们还当着陛下的面对太子的回归表示祝贺,君臣尽欢,哪知日上三竿时,却发生了这么大的突变,百官们都措手不及,连跟同僚打招呼的心情都没了,各自散去。
叶云错也拉着老白快步离开,他可不想再在这里呆上片刻,老白也觉得今天不是找皇帝要官的好日子。大汉早已下令清洗奎星教,这些皇室的王爷们,怎么还敢与奎星教勾结?看来大汉帝国并非像我想的那般铁板一块。更让叶云错不解的是,皇上为何要以我为引子,牵扯出奎星教之事?尽管这与我没半分关系,但总感觉皇帝有警告我的意思!
此时最轻松的只有两人,李亨和周公公。
刚才被革去王位的那些王爷中,除了老六和老九是跟本王为敌之外的蠢货之外,其余那十三位王爷都是同一阵营的,也就是永淳王派系的!父皇是借着勾结奎星教之名,剪掉永淳王的羽翼!而本王,则是父皇有意敲打,在父皇心中,本王是值得信赖的!面带悲痛的神情,迈着轻快的步伐,李亨也离开了未央宫,今晚的回归晚宴怕要延迟了,但并不妨碍李亨好好庆祝一番!
周公公跟随在李绩身后向后宫走去,此时周公公的心里满是笑意。陛下此次清洗的对象,看似是清除奎星教余孽,其实是重重击打了永淳王!刚才看着永淳王黑着脸离开,周公公就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叶云错和白逸渊走出皇城,正此时,一个飘逸的身影出现在叶云错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叶云错皱眉看着那人,没想到还碰上了熟人。
但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