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娟站在一旁,服侍林黛玉试着身上嫁衣,心里滴咕。
她对抽个空儿,退到远处,对雪雁悄悄道:“姑娘自从听了公子死讯,神色一直如常,按她之前的性子,断不会如此。”
“你说姑娘是不是表面无事,其实心里已经有些不对了?”
雪燕听了,吓了一跳,脸色煞白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可能,若是如此,该当如何?”
紫娟叹了口气,“还能如何,咱们能做什么?”
“好在听说新姑爷也是个英雄人物,嫁鸡随鸡,嫁给随狗,为了姑娘将来着想,咱们断断不可再说以前的事情,以免影响到林姑娘名节。”
雪雁连连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前日里听说你想留在荣府,还是林姑娘劝了了你半天,你才答应跟着过去的?”
紫娟叹道:“宝公子虽然自小办事不着调,但毕竟是老太太心头肉,我当时想着,要是这么走了,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后来林姑娘说已经回禀了老太太,出乎我意料之外,老太太竟然很痛快的答应了。”
“事已至此,我也推脱不掉,只能是跟着姑娘了。”
雪雁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做了侯爷妾室,总比去外面放给家生奴才强吧?”
紫娟叹道:“虽然心里有愧,但这话也是真的,彩霞那么好的模样,却要被太太放给旺儿家的那蠢儿子,想想就让人心寒。”
雪雁也不平道:“我也听说了,她素来对环哥儿有意,可是从始至终环哥儿也没有为她说句话,真是所托非人。”
紫娟也是心有戚戚焉,突然想到,如果公子还活着,看到林姑娘出嫁,会是什么心情呢?
第二天清晨,迎亲的队伍便吹吹打打进了大观园,直到了潇湘馆门前。
林黛玉从窗外看到,差点忍不住要失态。
外人不明所以的,都以为这迎亲队伍,都是些普通的青壮。
但只有林黛玉这几年极为熟悉内卫司的,才看得出来,这里面绝大部分人,都是内卫司的探子。
另外一部分,都是军中将领。
林黛玉憋着笑,亏这这浑人想得出来!
然而谁都不会看轻这支迎亲队伍,因为两个媒人在前面领头。
于诚,俞大猷。
林黛玉转过脸去,对面前的妇人说道:“劳烦夫人了。”
坐在她对面的,竟然是北静王妃。
她此时苦笑道:“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偏生让我来帮你开脸。”
她的母亲自然是甄家太太,得知那五湖侯鲁智深的和林黛玉的婚讯后,特地写了封信来,让二姑娘北静王妃来帮林黛玉开脸,说那边贾母已经同意了。
北静王妃倒是不在乎,但是也是心里滴咕,这帮新娘子开脸的,颇有讲究,乃是要个全福妇人。
所谓全福,就是父母公婆尚在,儿女双全,夫妻和睦之人。
北静王妃勉强符合这点,唯一的问题是其公公,北静王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但是诸侯王以君为父,倒是也勉强说得通。
北静王妃心道荣府熟识的人中,难道就找不出这样的人了?
不过她掰着指头一算,这样的人,竟然还真难找。
不说别的,荣宁两府的主子们,要么是丧父,要么是丧母,要么是寡妇,要么无所出。
北静王妃拿着棉线,对着林黛玉脸庞细细打量,却见其肌肤胜雪,乌云垂髻,面庞上一丝杂发也无,如同白玉一般干净,不由纳闷道:“你这发肤,怎生如此之好?”
她心道前些日子见到的三妹,都比不上眼前这位神采绽放,宛如神仙中人一般。
林黛玉微微一笑:“夫人谬赞了,今日帮忙之事,黛玉铭感内腑。”
北静王妃用棉线在黛玉脸上轻轻刮着,聊做样子,心道这就是自己母亲的目的了。
攀关系。
虽然不知道甄家为什么要和五湖侯府拉上关系,但是北静王府将来多一份人情,总是不会差的。
屋里面走着仪式,外面于诚和俞大猷也在低声说着话。
两人都是知道鲁智深底细的,然而他们郁闷的是,晨迎婚娶,本来婚礼一趟下来,要劳累大半天,盖因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路上。
可这次的距离,也太短了吧!
这队伍后脚没出荣府的门,前脚就要进五湖侯府了!
两人怀疑,把五湖侯建的离荣府这般近,绝对是李闻成的恶趣味。
这皇帝性子颇为惫懒,每每在出人意料处让人不舒服一下,把五湖侯府建得如此之近,绝对是他故意的。
然而问题就来了,本来迎亲队伍,黄昏进门,进门即举行婚礼,拜堂入洞房。
现在早晨迎是迎了,但这出门几步,难不成在五湖侯门口站一天不成?
两人正滴咕间,却有紫娟出来,对两人行礼道:“两位大人,小姐说了,断无让大人等一天,黄昏进门的道理。”
“小姐的意思是,采古时拜时婚之规矩,到了地方便即吉时入门。”
于诚道:“何谓吉时?”
紫娟道:“小姐说了,君上赐婚,宰相并俞师一文一武为媒,天下间哪还有比这更加吉祥的?”
“何时进门,何时便是吉时。”
于诚听了,捋须叹道:“林县主之才,不让须眉,林公有此佳女,幸矣!”
一连串繁琐的仪式走完,已经是过了一个多时辰,林黛玉站起身,谢过北静王妃,往屋内最后看了一眼,让人蒙上了盖头,出了院子,上了花轿肩舆。
彼时鲁智深不适合亲自来迎亲,因此用了另外一套玉京盛行的婚仪,男方母亲迎亲。
但鲁智深身份是父母双亡,所以这个角色由俞大猷的夫人代替。
花轿抬起,轻轻出了大观园,伴随着的,却是锣鼓喧天的吵闹。
薛家姐妹并三春李纨等人,不由透过窗户向潇湘馆的方向望去,心情极为复杂。
王夫人此刻却极为适心,碍眼的东西终于离开荣府了。
自己也算吃了林家不少银子,没办法,谁叫自己那便宜假儿子死了呢,也不算毁诺。
就剩最后那笔最大的了。
如今府内亏空甚多,需要这笔银子救急,不然自己的事情可就要抖搂了!
郑华家的等几个婆子匆匆赶来,低声说了几句,她们在府外发现,有十几辆大车,上面满满都是嫁妆,在五湖侯府外等着!
这要是别人送的,也未免太多了点!
王夫人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带着几个婆子赶往潇湘馆库房。
十几个箱子一打开,里面倒是慢慢塞着金银砖块,却多了张纸条。
“凡事不过三,嫁妆岂能再入狼口?”
“现有涂金铁砖五百斤,抹银铅块一千斤,转赠夫人,以谢多年风刀霜剑之恩。”
王夫人看罢,怒上心头,将纸条撕的纷纷碎。
她犹自不死心,这些金砖银块,看着黄澄澄金灿灿,银闪闪亮晶晶,怎么可能是全是假的?
她紧急调来了账房几个识货的管家,他们敲敲打打,用手掂量着,最异口同声道:“确实不是金银,是铁块铅块,外面镀了一层而已。”
王夫人瞬间急火攻心,她对几个婆子吼道:“上次你们不是找人看好了,确定是真金白银?”
吴兴家的并郑华家的结结巴巴道:“确实找了两个老家人开锁看过,他们都说是真金白银。”
“现在他们人呢?”
“听说告老回家,都走掉了。”
王夫人差点一口血没喷出来,这明摆着被林黛玉算计了!
她本想着用这银子填补亏空,这下子谋算失败,只怕府中账目要出事了!
她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你个贱人,以为嫁出府去,就能逃过我的手掌心了?”
“你坑了我,我让你也过不了安生日子!”
她叫过郑华家的并吴兴家的,吼道:“立刻发动人手,在玉京城内散播传言!”
“林县主并秦县主在荣府居住时,两女曾同和贾宝玉紧闭门户,共处一室,且衣衫不整!”
郑华家的和吴兴家的对视一眼,心道这还真的不算造谣,因为当时十几双眼睛都看到了。
当是宝二爷和林秦两女,确实做过这种事情,当时门打开后,两人衣衫不整,都躺在被窝里!
这传言一散播出去,林黛玉的名声就臭了,连带可能会激怒五湖侯,将她休了也是有可能的!
太太真是有大才!
两人赶紧喜滋滋去了,自去散播传言不提。
林黛玉此时蒙着盖头,坐在花轿中,只等外面的嫁妆箱子都排进队伍里面,就可以进门了。
林家第一份财产,是她第一次进荣府带来的,算是打了水漂。
第二次就是贾琏跟着姑苏去变卖林家祖产,交给荣府的,也是数目不少。
但真正最大的一份,属于林黛玉自己的嫁妆,却是林如海病重前亲自安排的,自始至终都没带入荣府,而是寄放在几个可靠的人家。
外面锣鼓齐鸣,鞭炮震天,林黛玉想到自己的父亲,心潮难以平复。
她心道王夫人如果盯着自己那份假嫁妆的话,此时应该已经急不可待去开箱子了。
要是对方发现那些金银都是假的话,应该会气急败坏,做出些昏招来。
然而有些昏招看着很解气,却会给王夫人招来她料想不到的后果。
这才林黛玉送给对方的真正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