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提着血迹斑驳的木柴,脸色苍白,浑身大汗淋漓,几近虚脱。
地上躺着的莺儿已经没有了气息。
薛宝钗扔掉木柴,莺儿跟着自己多年,要是自己出嫁,怎么也要带着她的,奈何莺儿沉不住气,眼见宝兄弟入狱,和薛宝钗婚事无望,便投靠了贾环,还委身于他。
如此做法,置自己于何地?
薛宝钗心知这就是商人之家教养的坏处,无利不起早,一旦主人失去利用价值,奴仆也想着另投高处,远不如荣府老家人来得忠诚。
虽然茗烟也生了二心就是了。
皆是因为宝兄弟这棵树倒了,人心才会思变。
茗烟,莺儿,还有其他人呢?
她向薛蟠走去,见他肩头不停流血,连忙要找东西帮他止血。
薛蟠阻住了她,单手从怀里掏出伤药棉花布条,迅速处理着伤口,动作竟然是异常熟练,显然是做惯了这些事情。
薛宝钗见薛蟠疼得龇牙咧嘴,还是竭力包扎好了伤口,知道他这两年吃了不少苦,心生感慨。
自己哥哥本来是这家中最靠不住的,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薛蟠草草包扎完了,起身说道:“这里不能呆了,咱们得赶紧走。”
薛宝钗听了,反而把眼睛看向文杏。
文杏一直呆呆站在那里,见薛宝钗向自己看来,反而通了挺胸膛,开口道:“薛姑娘是不是想要把我也杀了?”
薛宝钗叹了口气,“来之前,我确实有些难以抉择。”
“但是刚才你一直护着我,我要是再对你下手,也太丧尽天良了。”
“但要让你跟我回荣府,我又很不放心。”
薛蟠听了,出声道:“妹妹还想回荣府?”
“你莫不是疯了,咱们做下命桉,你回去怎么交代?”
“你还是跟我去江南道,然后出海找地方躲起来。”
薛宝钗沉声道;“我必须要回去。”
“我要跑了,岂不是不打自招?”
“而且府里还有咱们母亲,总不能没人在她跟前照顾。”
“何况我要亲眼看到荣府和王家的下场,怎么能如此一走了之?”
还有那贾环,竟然如此算计于她,宝兄弟看不上她也就罢了,你贾环凭什么要折辱于我,这笔账我迟早要算!
薛蟠见状,叹道:“你的执念太深了。”
薛宝钗不想多说,只道:“你自不必管我,这次你从军中请了事回来,还是赶紧回去,不然事情容易败露。”
“你带把文杏,送去安全地方,最好是大离之外,这样今天的事才能遮掩下来。”
她转向文杏:“你若信我,就跟我哥哥走。”
文杏苦笑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薛宝钗点了点头,跳上马车:“我现在就回城报官,说遇上了歹人,你们赶紧走。”
她挥起一鞭子,马车慢慢掉头,往山下而去。
薛蟠见自己妹妹竟然连马车都会驾了,想来她为了今天,也是谋划了很久。
还但是出了意外,茗烟竟然身怀绝技,要不是临阵经验不足,连压阵的薛蟠都要送在对方手里。
薛蟠目送妹妹驾车离去,文杏在一旁惴惴不安看着他,心里极为复杂矛盾。
自己今天遇到的这都是些什么事情!
她见薛蟠也站着,也不说话,正想着怎么和薛蟠说话,就见薛蟠身子晃了两晃,仰面倒在地上。
文杏过去看时,发现他双目紧闭,竟是已经昏了过去。
刚才茗烟那一刀,让薛蟠受伤不轻,流血极多,他只是强自支撑罢了。
文杏摇了薛蟠几下,发现对方身体胖大,纹丝不动,不禁急得又要哭起来。
薛宝钗下山后,肯定是去报官,说遇到盗匪之类。
但薛宝钗此时并不知道,薛蟠会昏过去,要是官府来人查看,发现了薛蟠和自己,那事情不就败露了?
她正惶惶无计间,就听背后有女子叹道:“薛姐姐倒是果断,可惜有些事情细节没想好,很容易崩盘。”
另一个声音道:“确实,不说薛蟠昏倒这个意外,就是让他带着文杏逃走,沿途没有路引,又能跑得出多远?更别说出海了。”
文杏大惊失色,怎么还有人?
她哆哆嗦嗦回头,看到背后两人,却是愣住了。
一个是林黛玉,另外一个是……???!!!
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结结巴巴道:“林姑娘,你,你旁边的是……”
鲁智深看着茗烟的尸身,有些惋惜,茗烟的天赋甚至比薛蟠还要好,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他和茗烟双方再坦诚一些,也许茗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林黛玉捡起雪中莺儿掉落的簪子,叹道:“这尘世中,如人在浊流,大家皆如溺水之人,身不由己。”
“为了求生,有的奋力博浪,有的抓住浮木,有的只能抓住身边的人,不管会不会一起沉下去。”
“这是人之常情,虽可恨,但也可悲。”
“先离开这里吧。”
她拉起文杏,鲁智深扛起薛蟠,两人脚尖一踏,向山下疾奔而去。
轻功之下,他们几人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大雪掩盖,只留下院子里两具面目全非的尸首。
玉京府接到薛宝钗报的桉子,大惊失色,荣府家卷在玉京城外被盗匪袭击,这还得了?
官府连忙派衙役捕快上山查看,果然发现了尸体和打斗的痕迹。
衙役们不敢怠慢,马上回去报了,玉京开始对周边道路码头大肆搜查。
薛宝钗坐在空荡荡的屋里喝着热茶,身子里面的冷意才稍稍褪去。
她听到外面传来的消息,发觉自己还是想的有些简单了,整件事情稍有纰漏,她马上就会暴露。
结果这几天过去,最后官府传回的消息是并未抓住逃走的盗匪,也为发现异常,只能暂时搁置起来了。
薛宝钗这才放下心来,心道自己哥哥倒是有办法瞒过去。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赖在这荣府里面,慢慢搜集王夫人和贾环干坏事的罪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想到贾环,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自己最看好的一代枭雄宝兄弟死了,自己的人生也毁了,既然如此,就拖着王夫人贾环他们一起下水好了。
文杏此时是一脸懵逼的。
院子里面人来人往,颇为热闹,里面还混杂着许多她熟悉的面孔。
秦可卿,香菱,晴雯,柳五儿?
自己这是回到了几年前的大观园吗?
香菱过来拉着她的手,喜不自胜道:“文杏妹妹,咱们又见面了呢。”
香菱被薛家带进荣府的时候,甚少有人愿和她说话,文杏倒是其中一个,两人也算谈得来,所以她见到文杏被公子带进府里来,自然高兴得很。
文杏脑子嗡嗡的,忍不住问道:“这是哪里?”
前半天,她眼看鲁智深和林姑娘安排了些人,将昏迷不醒的薛蟠处理好伤口,让人秘密从码头送走,从水路离开了玉京。
至于她自己,林姑娘说她跟着薛蟠,迟早会露出马脚,还不如返回玉京,找个安全地方暂避风头。
文杏呆呆跟着两人上了马车,见鲁林两人甚是亲密,脑子更加转不过来。
为什么宝二爷会死而复生?
她还没想到怎么开口问问,就被带进了这座府邸,遇到了好多熟人。
宝二爷将她带到后宅就离开了,留下香菱陪她,文杏满腹疑惑,忍不住开口去问香菱。
香菱笑道:“这都不是什么秘密,公子既然让你住到这里,显然也没打算瞒着你。”
“或者说,公子也不在乎身份的事情了。”
“也罢,我给你说说。”
等香菱叉着腰,一脸得意说完,文杏才瞪大了眼睛。
这什么情况?
这座宅子竟然就是那大观园隔壁的五湖侯府?
已经死去的宝二爷,是立下军功,刚被封的五湖侯?
明里是官入诏狱的囚犯,另一重身份却是为大离立下悍马功劳的战将?
她心中有些高兴,薛姑娘果然没有看错人,宝二爷果然有枭雄之姿!
哦,现在应该叫鲁侯爷了。
文杏心中叹息,莺儿要是早知道如此,还会不会背叛薛姑娘,投向贾环呢?
不,莺儿很可能还会那么做。
因为现在鲁侯的身份,反而离得薛姑娘更远了。
反而是那贾环,宝二爷一死,继承荣府爵产的机会大增。
文杏不禁忧愁起来,薛姑娘将来何去何从呢?
文杏暂时就这样在侯府安身下来了。
林黛玉和鲁智深商量过,留着文杏,对薛宝钗是一种制约,也是一种保护。
薛宝钗的行为,已经等于在悬崖边上闭目行走,一着不甚,就会坠入深渊。
所以文杏的存在,将来可以隐隐约约透露给薛宝钗,让她有所顾虑,不至于做出今日这种近似和仇人同归于尽的疯狂举动。
鲁智深带文杏进府的时候,有想起林黛玉分别时说的一句话。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债多不压身,等明儿我再给你塞个麻烦人物进来。
他心中思忖,什么麻烦人物?
他想问问个究竟,结果林黛玉让他去猜,便回荣府去了。
鲁智深心道这谁猜得出来!
次日晚上,侯府外角门打开,有个蒙面戴着斗笠的人,被林之孝领了进来,直接带到了鲁智深面前。
等对方摘下蒙面丝巾,鲁智深看到她的面容,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