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见孙绍祖有些局促,笑道:“贤侄不必拘谨,既然赦老爷发话,贾某想来还是能想想办法的。”
孙绍祖连忙满脸堆笑,站起身来躬身道:“大人提携之恩,下官没齿难忘,那这次候补实缺的事情……”
贾雨村听了,叹道:“你来得不巧,只怕这件事,暂时是难以办到了。”
孙绍祖心中一沉,开口道:“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贾雨村身子侧了侧,端起个颇为普通的白瓷茶碗,喝了一口,慢悠悠道:“要是前些年,这是事情倒也不难。”
“而且之前洛阳之战,大离战死不少将领,也确实空缺了不少职位。”
“然而那一战中,世袭爵位的将领子弟,表现得并不好,反而很有些说不过去。”
“大战过后,这军功一报上去,差别就显出来了。”
“所以这次兵部换了些人,我进兵部,也是为了整顿这里面的风气。”
孙绍祖听得贾雨村话里意思,不由擦了擦汗,涩声道:“那……”
贾雨村叹道:“只怕今后一段时日,升职补缺,都要靠军功了。”
孙绍祖听了,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失声道:“那我们这种袭爵的,也要上阵杀敌才行?”
贾雨村心中冷笑,面色仍是和蔼道:“确实是这样,不知道贤侄作何打算?”
孙绍祖脸色数变,咬牙道:“我要如何做,才能补得从二品实缺?”
“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三品到二品,是个巨大的门槛,尤其是三品虚职到二品实职,更是间隔着鸿沟。
贾雨村心中冷笑,面上仍是说道:“贤侄若能带兵打几场胜仗,或打下座城池,升职自然是不成问题。”
“或者是在北莽大军攻击下,守住洛阳河中这种大城,升到二品也无人敢非议。”
孙绍祖听了,脸色一苦。
他也见识过战场,上阵打过仗,北莽兵之凶悍,他当然见识过。
让他在北莽几万人攻击下守住城池?这不是送死吗?
贾雨村看了孙绍祖犹豫的样子,更是心中冷笑,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天下掉馅饼。
孙绍祖咬咬牙,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叠银票,放到贾雨村面前的桌上,低声道:“还请大人想想办法。”
贾雨村一看银票上数字,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说道:“贤侄倒是舍得。”
孙绍祖擦了擦汗,他这几年要是不能抓住时机成事,以后只怕越来越难。
贾雨村手指在桌上慢慢点着,开口道:“这军功升职一事,怕是改不了的。”
“但同时军功,也有差别。”
“攻城是功,守城也是功。”
孙绍祖听了,连忙道:“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贾雨村点点头:“玉京处于黄河以南,北面却一直战火不断,尤其是河套地区到运城一段,历来都有战事。”
“你要真想求个安稳,可以到河中运城河津守城。”
“当然,你要想立功,可以带兵去河中府北面,打下河津以北的几个渡口,甚至是宁武关和雁门关,必然是大功一件,别说是从二品,正二品也是可能。”
孙绍祖干笑一声,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上阵打仗也就几个月,还是跟着大军,更别说带兵独当一面了。
而且黄河壶口瀑布地区落差极大,北莽和大离连年以此分界征战,北面的不好打下来,南面的也打不上去,战事胶着多年,双方谁也无法破局。
孙绍祖擦了擦,想着河中府地处前线,年年交战,又是坚城,和北莽占据的太原遥遥相对,在这里军功涨的也快,倒是个理想之地。
想到这里,他陪笑道:“小侄想去河中府守城,还请大人恩准。”
贾雨村听了,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自然给你想想办法。”
孙绍祖听了,不胜欣喜,千恩万谢去了。
贾雨村心中冷笑,这几年形势越发不好了,像孙绍祖这种不争气的武将子弟,竟然还想着从中取利。
打不赢仗,有什么用?
不过对方既然是王子腾打过招呼的,也多少要照顾一下。
河中府哪是那么好守的,年年死人不少,只怕这孙绍祖过去,能坚持半年吗?
王重此时坐在望北楼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七上八下。
明日据说那富家子要过来,已经提前定了四五个当红的歌妓。
而金合台早已经得知此事,已经提前布置好了陷阱,只待对方自投罗网。
想到明日的围杀,还有玉京城里的武科放榜,王重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怎么偏生碰到了一起?
到时候玉京各处都是武人,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他忧心忡忡,临走前父亲还让自己时时劝谏金合台,以免生出事情来。
金合台初来的时候,也颇为收敛,然而这两年胆子越发大了。
因为北莽商团发现,大离的官员,和北莽并无不同,金钱美女照收不误。
经过打点,玉京官员对北莽商团子弟的所作所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包括以前的玉京知府,也是收了大笔银子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好说话,玉京守备就颇为死硬,参了好几本,结果和玉京知府闹的两败俱伤,听说因为破婚的事情,两人一个发配广西,一个去了东南边防。
另外一个就是后台硬,谁都知道,金合台是南安小王爷,前些日子,南安亲王还发动大军打洛阳,双方死伤甚重。
打仗死人再多,也不牵涉到最顶级的贵人,没有人敢不长眼破坏规则,谁敢这么做,迟早也会轮到他自己头上。
这样一来,玉京官员更不愿得罪金合台了,要是将来大离垮了,说不定这些人还要仰仗人家面子呢。
因为这几年大离形势越发不好,已经有些官宦在寻找后路了!
王重叹了口气,自己祖上是北地汉人,要是说对大离血脉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可不敢这么说,要是被北莽那些子弟知道了,更会借题发挥,嘲笑自己和猪狗为伍。
在北莽贵人眼里,大离人都是低贱之人,所以大离平民被掳去北地,都是充作奴隶。
王重已经听说,前些日子望北楼被北莽子弟买去的歌妓,已经被折磨死了好几个。
她们本来就是奴籍,死了就死了,哪有官员愿意去触北莽子弟的霉头?
王重叹了口气,大离自己都不管自己人,难怪让人看不起。
这个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不会怜悯弱者,弱者只能出卖自己,依附强者。
王重看下脚下繁华的街道,想到有朝一日,下面血流成河,活着的全部沦为奴隶,任人鱼肉,而这些人可能和他可能是同一个先祖,不由心中暗暗发寒。
第二日,放榜的日子到了。
依旧还是那些过场,依旧还是那些官员,恩科在三个月内连着三试,已经让围观的人门熟悉了门道,也少了一丝惊喜。
不过毕竟是最重要的殿试,皇上钦点,所以在唱榜时,围观的数千人还是异常兴奋期待。
李如松听到榜眼是自己名字的时候,终于是放下心来。
他情知和鲁智深武科成绩差得太远,本来还存着一丝殿试的希望,看来对方应对也得当,自己输得不冤。
他倒是极为满足,本来是从六品官职,现在一跃成为正五品甚至从四品,连升三四级,已经是一飞冲天了。
而且俸禄多了,家里几个弟弟也能过得好点。
此时终于念到了状元的名字。
鲁智深!
人潮瞬间爆发出声浪,文武科几百举子,大家最关心的,最能吸引话题的,也只有状元。
而且是连中三元!
这在大离百年武科中,也只有寥寥数人,才能得此殊荣!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喊着鲁智深名字的,不仅有平民,还有武生。
鲁智深在武场上的表现,早已经震服了他们。
不过也有人念着念着,不禁笑出声来,新科武状元的名字,竟然和前朝梁山好汉的名字相同,平添一分喜感。
李如松见没有鲁智深的身影,心道下面最重要跨马游街,难道就这么取消了?
众人也很伸长了脖子等着,鲁智深早已经出名了,中了解元放榜没来,中了会元放榜也没来,难道中了状元,还是要放朝廷鸽子?
突然人群静了下来,有人站了出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在榜上签了自己名字。
人群顿时轰然叫了起来:“鲁智深!新科武状元!”
“他来了!”
“跨马游街!跨马游街!”
早有人兵部将领牵着上高头大马过来,鲁智深一跃而上,人群沸沸扬扬涌了过来,跨马游街开始了。
李如松有些发怔。
这人肯定不是鲁智深!
他和鲁智深在兵部私下见过多次,对其动作习惯和姿势颇为了解,刚才上马那人,虽然容貌极为相像,但是绝对不是本人!
李如松转念一想,随即恍然,鲁智深被圈禁,不好明目张胆出来,跨马游街又颇为重要,看来这是兵部想了个法子,来蒙混过关。
武状元跨马游街,沿着玉京街道而行,周围的人簇拥着,极为喜庆热闹,其喧嚣声音,几条街外都听得到。
望北楼上,几位长相颇为艳丽动人的歌妓,围坐在窗前的鲁智深身边,娇声软语道:“公子来这里,不看我们,倒往窗外看风景,是嫌我们长得丑吗?”
鲁智深盯着窗外,笑道:“里外风景各不同,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