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个亡灵啊,修瑞卡斯阁下。”安图格如此说道,他扬起面庞将笔直的话语抛向修瑞卡斯。
脱离了人类的身份最终连认知都完全背道而驰,正因为如此明了的偏差才会让话题变得如此脱离正常人的想法。
罗雷克的喉结停止了伸缩,缺乏水分的眸子猛地盯向灰烬然后将瓶子与口中的液体一并喷向灰烬,那其中的珍液他一口都没有喝,或者说他只是在用那动作观察灰烬的反应。当他察觉到那如同怜悯的后撤以及装模作样的行礼姿势时,从他口中迸发出的便不仅是那救死扶伤的圣药还有一个人的愤怒。
瓶子炸裂在灰烬的铠甲上,让灰烬不由自主的后撤一步。
“你想侮辱我?你把这地方当作什么了?!儿童乐园吗?!”干枯的拳头猛地钳住刀柄朝灰烬面前砸去,其中夹杂着少许淡白色的微光。
痕纹力就如同是一个打气筒,它在一定时间内能使用的总能量是恒定的,但是如何变化出力则是衡量一个人控制这种力量的能力高低。如果就当作打气筒一样去使用那么猛地全力下压,那么等待它的就是短暂但恐怕致命的回转时间。
刀身与盾牌稍稍擦过迸出火花,但那微光不但没有消散反而猛地在指尖一闪将整个武器反握过来,从出击失败的回撤变成如同撬棍般咬向盾牌下端的上挑!
那么如何用最短的做功换取最大的效益,用最小的动作赢得最多的优势就是这力量最大的奥秘所在!
“敌人会因为你舟车劳顿而放过用刀砍掉你肩膀的机会吗?!”罗雷克咆哮着掀开灰烬的盾牌,对于不死人来说这种力量过于新颖以至于上一刻他还想着拉开距离。“敌人会因为你的苦求而因为你的家人而怜悯你吗?!”
更重要的是他的武器还收在腰间没有拔出来!但是灰烬捏紧了拳头,那普通且粗糙的刀已经转向他如同草灰中潜伏的毒蛇般袭向灰烬的胸膛。
观众们重新被点燃起来无论是卑鄙的伎俩还是不齿的阴谋,只需要有人类最原初的兴奋与快乐伴随着血液流淌出来对于寻求刺激的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喂喂,那家伙搞什么啊?”琳德眯着眼确认着灰烬那反常的友好行为带来的后果,在这种地方那个灰烬所谓的‘杀了他’居然是——
状态完好后堂堂正正的决斗?!
对于他来说这股力量依然是不能区分清楚,‘痕纹力’究竟是一次性的超级爆发力还是一个模式的开关。但是他现在清楚的是他的身体正处于对方的攻击范围内,没有剑来作为迎击武器的话接下来再次迸发出微光的刀恐怕会毫无保留的刺穿他的胸膛。
“没有觉悟的家伙!就抱着你那弱智的形式去死啊!”对于灰烬来说这句话算是非常正确了,不死人从来没有办法和人类一样抱着必死的心态去全力以赴。他们总是乐于不紧不慢的思索以及去完善,然后在下一次战斗中用不同的方式去击败对手。
对于他们来说死亡只是一次反省,也因此他们更加敬重对他人的形式以及用这些沉默的语言去表达自己的思想。
但是这一次他拒绝去反省!灰烬向前一步拳头抢先撞入那锋利的刀口,鲜血带着刺耳的崩响将袭人的凶器撞回老人身前。盾牌如同决意的具体表现般砸向被自己的武器限制活动的老人,只不过罗雷克空着的左手早有准备的从身侧探出,迸发出的白光如同反对这个举动将盾牌轻描淡写的撞向二力结合的侧面。
那个瞬间灰烬听到骨肉崩塌的不快低响。可罗雷克的眼神没有半分迷茫,不死人只能在那澄清的瞳孔背后看到迎向刀刃的自己!
这个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后悔,而是毫无惧色的冲进了这片阿修罗境。如同变色龙般适应且如同玄龟般坚守在这片竞技场中!
他根本就是在以这个身份为荣!灰烬弯下腰向左侧翻滚而出,赤红的色彩沾染上银灰色的铠甲让灰烬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换上了一身红色板甲。
某些东西被灰烬趁机掏出来连续两个翻滚彻底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让罗雷克有闲心注意到灰烬那微微颤抖的右手。仅仅只是手甲根本不足以拦住夹杂了痕纹力的一击,那样透彻的穿透力直接突破手甲钻入皮肤直到陷入骨骼才给予了灰烬时间去行动。
灰烬是用自己的骨头阻挡了那致命的刀尖才将那东西弹开的!
要论在觉悟,天选的不死人不会在认定的事情上输给任何人!无论那份目的有多么的愚蠢,不死人也会一次又一次的去尝试直到达成为止!
罗雷克当然注意到了那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灰烬依然拿出来的是那个装有疗药的瓶子,并且并没有给自己使用而是尝试的拿着瓶子靠近罗雷克。
我灰烬今天一定要玩大家都状态完好的一对一决斗!
“你这家伙……还真是不死心啊,哈哈哈。”罗雷克喘着粗气伸出舌头一副癫狂的笑脸,刀比他的话语更快一步的斩向灰烬那微弱的白光如同其意志的延伸般使得罗雷克所有动作都上升了一个档次。
竞技场内的气氛终于在一度降温后终于引来了反弹,那个狼人模样的vip也开始像他的近亲般欢悦的嚎叫起来。琳德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战斗有着什么含义,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样的行为有必要吗?这种追求的形式真的有必要吗?
一个人拒绝着对自己绝对是有帮助的治疗药品,而另一个人则固执的追求着那份堂堂正正的战斗,即使那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
只不过这个定义绝对轮不到她来下,冷兵器的乐声已经再一次袭入耳中。
砍刀这一次偏过盾牌的防线之间游向灰烬下盘,老人将武器改为双手持普通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上不少。但终究只是尝试而已,那是如同教学般的横扫。
兵器在空气中奏响出轻鸣,这并不是没有必要的战斗,对于灰烬来说。因为他发现了老人眼中的战意如同雄狮般借手中的刀具发出伤兽的咆哮。
“你太疲劳了。”灰烬如实说道,他同样注意到几条渗血的伤口如同蚯蚓般附着在老人右手的肌肉上。那显著的拖累了老人的真实水平。
“那不关你的事。”但老人理所当然的回绝了,盾牌又一次将他的攻击弹飞出去。却迟迟见不到值得防御的攻势,只有那被灰烬使用的如同小盾般灵活的骑士盾震开空气一步一步的压缩着老人的攻势。
就如同根本不想和老人战斗,那瓶液体被他握在手中阻碍灰烬提起他腰间的直剑。
“拔出你的剑!你是只会防御的木桩吗?!”简直如同演戏般荒谬的场景让老人忍不住爆发出来,那灵活的盾牌几乎遮挡住了灰烬小半边身体如果不带攻势单纯防御的话,那几乎就是一面墙灰烬已经不会再犯第二次被掀开盾牌的错误了。“你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让人听见你盾牌的声音有多好听吗?”
或许是老人已经习惯了灰烬没有任何攻势的防御姿态,砍刀开始不顾一切的快速变化位置闪耀出白色的辉光。
他注意不到自己的气息紊乱了起来,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也没有办法去调节因为那样灰烬就有机会用盾牌之间将其砸出去。持续的压制是必须的,那即是为了打倒敌人也是为了维持自己的进攻地位并不动摇。
“不值得。”头盔之下仅仅是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收起你的怜悯吧!这是竞技场!”辉光伴随着巨响迸发在灰烬的盾牌上将其击飞出去,那几乎是罗雷克最大的出力。“你的一切都应该赌在自己的武器上,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拼尽一切!而不是假模假样的追求骑士精神去一对一决斗!”
但是迸发出的星火抚慰着龟裂的骑士甲,如同雕塑般的铠甲在撞击中颤抖无意间显露出在那之下残破的伤痕。
那是愚蠢的不死人为了一个个愚蠢的妄想而失败过的证明。
——轰!——
灰烬脚步一震险些被撞飞在墙壁上,巨大的崩响轰入耳膜令其目眩,但手如同条件反射般弹出撑住身后的墙壁将自己弹出去再度拉开距离。
过去无数次为了从一个被把手的路口通过被狩猎龙种的巨箭砸落悬崖粉身碎骨,无数次在车轮的骨响中被碾碎在车轮之下。如同家常便饭般的在篝火旁如同噩梦般醒来被火光照亮身影,为的只是追上某些人的步伐。
但到了最后灰烬的剑终将击穿他悲鸣的胸膛,让他狂热而空洞的亵渎自我的声音被掐断在墓穴中。
这些都是相同的愚蠢,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表达形式不同的愚蠢。
是让灰烬一再回味的生命中重大成就的愚蠢。
嘭!盾牌撞开了那握在手中的砍刀,老人的体力终于到了极限。他愚蠢的坚持着自己的理念被灰烬用盾牌击倒在地板上。而灰烬则走过去用盾牌的底部顶在老人的脖子上。
无火的余烬不怎么说话,他经常会目送着人们走向死亡。他明白自己的话语在大部分时候无法表述自己心中全部的妄想,灰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们送上他们应走的路,然后为他们送葬。
也许他想说些什么,但在灰烬开口之前白色的光迸发着他的身侧,那把刀如同火箭般弹出穿过灰烬的手臂镶入胸甲直接钻入灰烬的心脏。
愚蠢终究还是愚蠢,罗雷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老人只明白在竞技场中活下去才有资格谈论剩下的东西。
“……”灰烬的头低了下去,老人猛地推开灰烬的身体让鲜血从他胸口喷涌而出。粗暴的吼声震响在竞技场中。
“2999!”琳德有些不知所措的听着那声响,她不明白死亡如何能降临的如此迅速。但是灰烬就在那里切实的倒在地上没有了动作。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但那仅仅只是老人在拔出穿过他手上的刀,顺便拿下他右手上的瓶子时发出的声响。
“哈哈哈,如你所愿。”他笑着确认自己没听到心脏的声音将灰烬的尸体抛在脚下,然后将那里面的液体灌入口中:“作为战利品,我倒是乐意接受。”
效果非常明显如同一头扎进温度适宜的温泉般,罗雷克在失神与温暖中的霎那后才意识到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就连精神上的疲劳也消除了。
他清晰的听见观众席上有些人懊恼的抱怨自己投错的位置,有人暴躁的诅咒自己为什么不去死,还有的人对事态的发展完全失去了兴趣开始和同伴攀谈起来。
这倒是个好东西。罗雷克低头望向瓶中却发现已经被自己喝完了,只得挠了挠头将其随手扔向身后。
这便是结束。接下来便应该响起离去的声音。本应该是这样,他应该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第二天所谓的第3000场他会面对的敌人。他每天只会在最早的那段时间工作避免与其他人有太多的交集,接下来跟他聊天的应该只有他发霉的床单了吧。
然后还有的人接住了那个空荡的瓶子将其收回自己的行囊中,让老人不得不终止了自己的遐想。
惊呼声如同由远及近的浪潮般卷向罗雷克,或许有更多的人比他更确信此时的竞技场中只剩下一个活人。但是却被那不可思议的愚蠢场景所震惊。
恐怕有的人已经猜到那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愿意那么早的回头看看。
罗雷克碰了碰下巴上烙印的徽章,静静的听着那令人厌恶的利刃出鞘的声音。
顽固不化,坚守着某些自己认定的东西即使被否定反对甚至用耻辱将其覆盖遮住。罗雷克仿佛闻到了烤肉时发出的滋滋声以及焦肉的香气。
“你一定要这么讨人厌吗?”他咬着牙齿呲笑着向后望去,看着灰烬用持盾的那只手拿出一瓶橙色饮品从头盔的缝隙中倒进自己的嘴里。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蠢货在这条狭窄的道路上前进,某些时候他甚至会做出非常匪夷所思甚至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不死人从来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也许大部分时候只是灰烬的一厢情愿。
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不死人虽然说是活着,但是的确没有心跳也不需要呼吸甚至是进食。也许刚才的攻击是真的差一点杀死灰烬,不过对于老人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他都懒得趁这个时候突袭或者说对于这个愚蠢的家伙,他已经感觉眼前的人已经固执可笑到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地步。令他不由得感觉眼眶有点热,只是为了一次公平的对决居然可以做到以身犯险,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运气。以至于他只剩下了埋藏在内心深处那点滴的敬意,从金色的徽章下投射而出的曾经作为骑士的他的那份记忆。
那是他自己的荣誉勋章,即使身陷囫囵也不愿意割舍的东西。虽然说是已经逝去久远的记忆,但是那就如同烧到一半被掐灭的柴木只需要一点点星火便可以唤醒。
“哈,所以说怎么样?你满意了么?”老人笑着问道,看上去就像是被自己的朋友摆了一道般即可笑又无力。
他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自己的对手,如同某种奇迹般破碎的灰烬浑身上下流着不知名的猩红液体向其他人展示着他到底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但他最后依然沉默着如同一具被意志操控的破铜烂铁般拿出剑盾远离老人晃了晃手。
看起来还不是他退场的时候。
罗雷克突然猜想到——眼前的对手不会是个亡灵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恐怕非常有可能,但他随即拂去了那个玩笑般的念头。
如此让自己战意昂扬的家伙怎么会是亡灵呢?
“罗德兰的灰烬在此宣战。”那样简单的话语如同星火般点燃了老人沉眠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