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小道长不必多礼。”南霁云扶须温和地笑着,浅声道:“既然来了,也不去我那,实在有些生份。”
这话说出口,让两边的众人吃惊,敢情这厮早就认识南霁云,甚至两人关系相当不错。
刚刚过来的掌院脸色波澜不惊,目光却有闪烁异样。
“侍制说笑,贫道来到临安只为学习,不敢有半点懈怠。”李易说个大谎话脸不红,其实算是半真半假,他的确卖力地灌输江右道门的学术。
“呵呵,好啊!却要来我那去坐坐才是。”南霁云眼中尽是欣赏,仿佛在看自家子侄。
“贫道恭敬不如从命。”李易表现的相当谦虚。
“妙虚,这是作何?”掌院见南霁云说完话,立即不失时机地插话,显示自己的存在。
“大佛寺大明道兄过来,指点贫道学术。”李易回答的颇为谦虚,要是联想刚才的毫不客气,简直就是打脸。
“哦,这倒是不错,道统辩论越辩越明。”南霁云玩味地看了眼大明和尚。
“侍制,还请坐下吃茶。”掌院自然是热情,来的不仅是南霁云,还有莫泽和陈均,要紧的是显庆法师,要是能驳了大佛寺的面子,有利于太乙宫的名头。
“莫学士,我们在这里吃杯茶听听,如何?”南霁云倒是征求锦衣中年人的意见。
莫泽是门下给事中,正儿八经的门下省庶务长官,地位仅次于几位两府执政,自然是要面子的人物。不过,南霁云也是颇有身份的士大夫,就算看不上后辈的辩论,却也不好驳了脸面,点了点头道:“悉听尊便。”
显庆法师脸色平静,宝相庄严地道:“大明,不可造次。”
这话,说的相当有水准,你可以从多方面去理解,应该说是可进可退、可攻可守的预防。佛门高僧也是人,尤其是身处达官显贵云集的临安,没有点看人观察的本事,早就被吞的骨头渣子都没了,虽说不认为眼看不及弱冠的年轻道士,有多大的本事,却还是做到防范未然。
众人在县城的高背椅上坐下,后辈恭敬地奉上茶水。
大明和尚双眼隐去些许慌乱,在显庆法师鼓励的目光中,沉声道:“诸位大贤都在,贫僧问道长,诚如道长所言,我佛有慈悲胸怀,却也有怒目金刚,对待肆意妄为诽谤者,自然不会宽厚待之。”
“阴阳两级,全被你占了,有理的也是你,没理的也是你。”李易不屑地瞥了眼大明和尚,无趣地道:“要知道天竺浮屠沙门只有怒目金刚,哪里有慈悲胸怀。”
“胡言乱语。”大明和尚真有些怒了,对方分明骂他不讲理,又对道统说三道四。
“胡言乱语,和上是佛门俊秀,自然知道佛脱身于婆罗门,又融合沙门诸教,东传时无人问津,正所谓不能辩。前唐六祖慧能取道家老庄学术,开创禅宗一脉才有诡辩之术。”
李易毫不客气地道:“贫道并非对佛门有任何不敬,所谓佛乃上古先民用词,本意是看不清。现今所谓佛在天竺称浮屠,是沙门诸教中的旁支,按照天竺语就是坟塔。”
这玩意颇让人震惊,佛门本宗是浮屠,是坟墓高塔的意思,代表了寂灭,完全不是大乘道统内的极乐。这种说法等揭开人家老底,相当的不给面子,不要说显庆法师了,就是南霁云、莫泽也连连苦笑。
“道长诡辩,岂能理解我佛觉悟、我佛慈悲。”大明和尚不愧是俊秀之才,瞬间抓住李易的痛脚,打起了悲情牌。
“此人,太过粗鄙,简直要引发佛门的愤怒。”陈均作为太学上舍生,在临安内外极富有盛名。
大宋开国仅设国子监,只招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庆历四年范仲淹推行新政,采用胡瑗的湖学法制订太学令,招收内舍生两百人,成为大宋朝廷的最高学府。
神宗时代不断扩建,增加学生名额达两千余人,设定八十堂斋,重订太学条制,推行三舍法。徽宗时代甚至废除科举,人材皆由太学选拔,太学达到极盛时期。赵构建立行朝,又在绍兴十二年重建太学,从八品以下官员子弟和平民的优秀子弟中招收,形成更加完备的学制。
三舍就是学生分为三等,上舍、内舍、外舍,新入太学必须从外舍习读,经每年定期的公试,或者内部教授的私试,合格者再考校平日品行,决定能不能升补内舍。
内舍生两年考试一次,考试成绩和当年公、私试分数校定都达到优等的,才能成为上舍生。上舍生也分三六九等,两平或一优一否为下等上舍生,可以免解试;一优一平为中等上舍生,可以免礼部试;上等上舍生不言而喻,那是等同于进士,当年殿试后释褐授官的存在。
贡举之所以成为贡举,举就是各军州发解的举人,贡就是太学出身的太学生,上舍和内社生每月有俸钱的。
陈均恰恰是上等的上舍生,只需要每月由太学教授私试一次合格,维持到殿试龙飞榜,就能直接授予官职,要是再上等内排列靠前三,那就是进士及第。
南霁云显然很重视陈均,对其所言并没有反驳,倒是莫泽扶须笑道:“道士孟浪却还年轻,其情可原。”
显庆法师看了眼莫泽,平静地道:“说道理而已,佛门不是没有容人之量。”
“法师慈悲。”陈均对显庆法师颇为敬佩,却又说道:“道门北方道统没落,不是没有原因的。”
南霁云不免暗自苦笑,李易实在太猛浪了,恐怕再过三言两句就要败下陈来。“李道兄锋芒太甚,竟然口无遮拦,恐怕难以辩驳大明,我道门败了。”
“哼,不过是山野北道,败就败了,不过是自作自受,把道门卷进来作甚,丢人也是他太乙宫。”
“不是听说这位妙虚,辩倒了太乙宫的真传,今日看来也不怎地啊!”
“再怎么说,他也是道门中人,在诸位名士面前被大明压倒,道门脸面也过不去。”
随着围观的人不断增多,大家议论纷纷,掌院和经师脸色都不好看,柳青冥、刘老非等人神色沮丧,看来这轮辩论又将失败,张松岭却强压兴奋,暗自得意不已,盘算着李易被太乙宫抛弃,自己怎样去炮制这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