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扬说道，"现在报警为时尚早，你既然担心琴行的名誉，还是不报警的好，我跟吴警官正在鞭炮市场买二踢脚，你稍安勿躁，我们很快就到！"

"二踢脚？你搞什么鬼！"

...

临近年关，芙蓉区的街坊邻居们一年下来手里存了一点儿钱，就低价进货，稍微提高些价格贩卖，南州室内四区不能燃放鞭炮，但是芙蓉区和另外的三个郊区却还是可以的。

过年，一点儿****都没有，也没有年味，对于郊区老百姓来说，鞭炮仍然是过年必不可少的年货之一。

这天吴倩提前下班，给周远扬打电话，说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说，周远扬就来赴约，没成想，吴倩拉着他直接到了鞭炮市场。

还有三天就是元旦，鞭炮市场迎来了年前第一波销售的小高峰，来往人群脸上多是喜悦神情。

吴倩看到***时，非要买很多，周远扬是专门来买"二踢脚"的，那些炮仗之类，打算到年关的时候再来购买一次，吴倩却说有别的用意，难得见一本正经的吴倩，像个渴望礼物的小女人，就跟着吴倩买了一些烟花和***，两人抱着高高的鞭炮箱走出鞭炮市场，让旁人觉得，像是一对儿童心未泯的情侣一般。

"你买这么多炮，这是要去炸谁啊？"周远扬手里的鞭炮，足足有五十多斤，抱在手里累得很。

"去你的！在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吴倩带她来到一个曾经废弃的厂房旁边，前面有条河，喝水湍急，没有结冰。

吴倩走到河边，把手里的炮仗演化放在几个巨大的白色水泥管道旁边，附近像是个废弃多年的垃圾场，石灰，钢筋，还有腐臭的味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来这里做什么？"

吴倩看向湍急的河流，怔怔出了一会儿神，冰冷的河上风吹得她嘴唇有些发白，虽然冷，但是吴倩的表情却似乎很幸福。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因为那个故事里，我第一次听到死亡这个名词，所以有很深的印象，故事我已经基本忘了，可是里面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更加记得当时妈妈跟我讲故事的样子和表情。"

吴倩的黑眼珠上仿佛烟云笼罩，她的眼睛很大，所以每当从侧面看到吴倩的笑颜，总有很惊艳的感觉，不过吴倩笑的时候不多。

"每个人都会死，老了就会死，病了也会死，发生意外仍然会死，说起来是很尖锐的，可是长大的过程当中，所有的情况，我们都见识过了。妈妈说，人在死去的地方，会留下一片魂魄，当最爱它的人到达那个地方，很用力的思念的时候，死去的人在另一个城市就会很开心！"

周远扬明白了，这里是吴倩母亲去世的地方。

对于那些负面的事情，平时两人聊天很少提及，但是彼此都知道，周远扬十年训练，苦不堪言，那些生活，现在只有吴倩听过周远扬亲自提起，而吴倩也无意间说起自己之所以当警察的原因。

吴倩的母亲当年被匪徒害死，算是横死了，最残忍的是，吴倩亲眼目睹，却什么都做不了，多年来的自责和内疚，促成了她最终选择警察之路的诱因。

看向湍急的湖水，吴倩道，"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你陪我一起把这些都放掉吧，妈妈跟我不同，她很温婉，生活里非常诗意，她喜欢看烟花，十六年前这个时候，妈妈说，很快就到过年了，正月十五，公园中又能看到烟花！我看到了，可是她没有。"

周远扬站在吴倩身后，看到她肩膀颤抖，低声道，"西方人有类似的说法，她如果在天有灵，一定看得到你，吴警官现在一呼百应，何其威风，你妈妈这会儿一定偷着乐呢！"

吴倩破涕为笑，"呸，好好的话你能不能好好说，什么一呼百应，你这个臭家伙永远不听我的话！"

两人将所有的演化拆开，摆成一排，吴倩专门找老板要了一种连接多个烟花引线的长芯子，只要一次性地按照，一整排的烟花百花齐鸣。

两挂***分别排开，周远扬点了一根烟，把引线点着，噼里啪啦一顿炸，别提多热闹。

河上的风把***炸完之后的满地红色纸屑吹向空中，飘进河水。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纸屑并没有束流而下，而是被河底涌上来的涡旋留住，极速旋转，诡异而令人惊艳。

"吴倩，你快看！真的显灵了！"

吴倩也是惊喜不已，双手合十抱拳，儿时的画面更加清晰了。

"她老人家在天有灵，知道咱们来这里放烟花了！"周远扬一边说着，点着了引线。

七点刚过，天已经完全黑了，今天凉风飒飒，天上没有云，星空早早的出现在黑如浓墨的天空之上。

砰砰巨响中。

轰天雷冲天而起，上升到最高点后，陡然炸裂，化作漫天烟雨，紫的，红的，黄白交织，异彩纷呈，像是一朵朵巨大的花，在天空接连盛开，美得让人想要流泪。

吴倩的脸颊，在烟花中竟然美的让人窒息，她开心极了，像个孩子一样，指着烟花奇特的爆炸轨迹让周远扬看。

绝美的场景和相对寂寥的氛围，带给人内心强烈的喜悦感，吴倩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妈妈，你看到了，对吗？还有我身边的这个人，你喜欢他吗？"

吴倩俏皮的睁开一只眼，生怕他看到此时自己的小情绪，周远扬仰头看天，并没有注意到她，这才放下心来。

璀璨的烟花，多像青春的生命，绚烂绝美，却短暂易消，吴倩早早就许下心愿，青春里绝不固守规则，现在想来，她在周远扬身边，自己却成了墨守成规的那一个了。

每一次跟周远扬计较对错，自己总是理亏，可是吴倩也说不上为什么，她很喜欢这种被一个自己欣赏的男人更胜一筹的感觉，即便她是警察，即便这个男人似乎根本把她重视的规则当成一个屁。

轰隆隆的爆响中，吴倩忽然大声说道，"周远扬，有些时候，我真的想把你绑在烟花上，升到空中炸掉！"

周远扬冷哼一声，"我上去炸了，以后谁还会陪你看烟花？"

吴倩的心被这一句话完全搞乱了，手儿不由自主的去牵周远扬。

在心满意足的等来对方的回应之后，吴倩忽然一个小擒拿，把他手腕儿翻了起来，周远扬被反关节拿住，但是并不痛，他表情表演的导师非常夸张。

吴倩用审讯的言语说道，"老实交代，这只作恶多端的手一共牵过多少姑娘啊？"

周远扬倒抽凉气，"我...我数数啊！"

吴倩忍俊不禁，"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数，一个也别放过，从幼儿园开始！"

周远扬打趣一般又把右手交代过去，还真的有模有样的数了起来，不一会儿，尴尬道，"不好意思，能不能借你的手用一下，一双手只有十个指头，我不够用啊！"

吴倩一听，好家伙，你那么多女朋友呢，勃然大怒，伸手往后腰去，就要摸枪，枪套中空空如也，周远扬已经跑到两步开外，手里一个黑乎乎的家伙摇晃道，"吴警官，你没长进啊！"

"王八蛋，你偷我的枪！站住！"

两人沿着河边追逐打闹，烟花下别有一般滋味。

...

去往琴行的路上，周远扬把林茜的遭遇简单说了一下，不过这件事情他并不希望吴倩插手，毕竟是商业纠纷，一个刑警掺和进来不太好。

吴倩却觉得，如果她不在中间阻拦，周远扬会做出严重伤害对方的事情，她不愿意放过坏人，但是也不希望看到一个人受到与他所作所为不对等的惩罚。

"你这身警服穿着，就别去琴行那边了，林茜这段时间之所以没报警，就是想低调一些，毕竟快过年了，如果事情闹得大了，容易影响琴行的声誉，她们这种行业，就是靠着声誉吃饭，是非多了很不好！"

吴倩觉得有些道理，她就伸手把反观镜调整向相反方向，对着前面，自己解开安全带，从两个座椅中间爬到后面。

看到吴倩解开安全带，周远扬赶紧放慢车速，"你疯啦，前面有***！"

吴倩推他一下，"你别想让我不参与，我把警服换下来不就行了，我包里带着便装呢，你不许回头！"

"就好像我乐意看？再说，大冷天的您不可能精装里面就穿个吊带吧！"周远扬笑着调侃，听到后面宽衣解带，单手托腮，等红绿灯。

正等着呢，耳听到对面刹车声刺儿，就看一个黄色的三轮小面包被后面一辆马六擦肩而过，半边反光镜当时就飞了，三轮侧倾，好在三轮速度慢，歪了一会儿又回到原位，摇摇晃晃停在路边。

大众轿车左摇右晃的在路上飘逸起来，吓得对面车都不敢动，好不容易才停下。

马六车主开门下车，回身就骂，"擦你妈的，长不长眼啊？"

三轮车主也下了车，是个头发半白的中年人，看着老实巴交。

周远扬冷声道，"明明是马六违规并线，他倒恶人先告状！"

吴倩刚穿上黑色的羽绒上衣，拉上拉链之后问道，"怎么了？出车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