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奥雷里奥望着远去的背影出神，歌洛莉娅在他肩上拍了拍。她用力颇大，显然是有些烦躁不安。“刚才的事情，还没说完啊！”她招呼时，语气中也透出焦急。

在稍早些时候，矮小精瘦的男人，与元首作别并离开宅邸时，肥皂便一眼认了出来。她立刻向后缩，藏到奥雷里奥和歌洛莉娅背后，从两人间的缝隙中向外张望。待那人大摇大摆地走远，她才绕到前面，说道：“我见过这个人，而且是好几回。”

“他也认识你？”奥雷里奥问道。

“我觉得他认识。”

“觉得？”

“他是个卖化妆品的，还跑到我们酒馆里，拿出好几瓶香水之类的，向姑娘们推销。”肥皂答道，“我觉得他是个奸商。每次卖的东西，都是些破烂，还不如我在巴克堡之类的地方，见过的东西好。”

“那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肥皂一笑，“老板，你是认真的吗？我来这里也没多久，两星期前和三星期前，有什么差别啊！总之就是最近，不超过一个月。”

歌洛莉娅脸一沉，讥讽道：“你说一句记不清了，可比说一大套话容易。”

“你……”肥皂罕见地无言以对，脸也涨得通红。平时，被言语挤兑得如此窘迫的，总是她的对手。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憋出一句：“能记得这个人，已经很不易了！”

两人又开始争吵，奥雷里奥也无暇去顾及。他近乎自语地说道：“两三周前……那看来他生意蒸蒸日上，都做到了元首头上。”

他望向那人离去的方向，商人的身影已被人群吞没。“元首不仅接待了他，还亲自送别。”他又继续说着，眉头开始向当中靠拢。“有蹊跷。”他如此断言，“元首其实老奸巨猾，召见他必定是有意义的。”

“也许是他夫人的事。”歌洛莉娅说道，“也许她挨了那一拳，心情正不好，需要人安慰一下。”她嘴上这么说着，心中不仅没有半点羞愧的意思，更不停地回味一拳打翻那女人的感受。“谁让你勾引他的，活该！”她在心里骂着，恨不得把元首夫人从房间里拽出来，再狠狠地打上一顿。

“你被人打了一顿，送你两样劣等品，你就高兴了？”肥皂问道。之前的失败，不至令她耿耿于怀。一旦话题转换，她就能迅速调整情绪，嘴上仍是尖刻无比。

“当然不可能！”歌洛莉娅回答道，“谁敢得罪我，我会揍她一顿，或者两顿、三顿。”一般来说，塞伦西亚语中，性别不明的人物，都以“他”来指代。她的话里透出威胁的意味，奥雷里奥轻易地察觉，但肥皂——一个外乡人——毫无知觉。

“真野蛮。”肥皂摊手并摇头。

“你懂什么！这叫直率！”歌洛莉娅吼道。

“两个聒噪的女人，一个送去奥威兰，一个送到东南群岛，这样才好。”奥雷里奥想着，又不禁喟叹一声。现在搜索夏尔?拉塞尔的“礼物”无果，反倒要听两个女人吵架。一个人声音尖酸刻薄，另一个则操着军队里练出的大嗓门，夹在当中真是种折磨。

“等等，礼物……礼物！”他大声喊出这个词。他突然喊叫起来，令两个女人暂且安静。两人都凝望着他，问道：“礼物怎么了？”

“我犯了个错误。”他脸色变得阴沉，“那封信，我不该把原件留给元首。”

“为什么啊？”歌洛莉娅见他如此严肃，笑了笑缓解气氛。但他一见对方脸上的笑容，心中却犹如刀割。“化妆品……信纸上全是化妆品。”他低声道。

歌洛莉娅只觉得脑内“嗡”地作响。她双手握着奥雷里奥的左手，问道：“难道……”她压低声音。“我们给他留了线索？”她母亲所用的铅粉，究竟有无特殊之处，她知道得并不多。正是这种不知情，令她惴惴不安。假若那真是什么特别的粉末，她的家族岂不是面临灭顶之灾？

“是我给他留下的。”奥雷里奥指正说道，“是我的失误。”

歌洛莉娅心中像是燃起了大火，炙烤得她浑身发烫。她摇头叫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不管是谁的责任，母亲她……”就在此时，费斯特掩着出血的鼻子，失落地离开元首府邸。

“好。”奥雷里奥点头，“他们起了内讧的问题，可以先向后推一推。为了你最深爱的人……”

歌洛莉娅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其实现在也只能排到第二了。”但她并无心情，将这句肉麻的情话说出口。

“……她也是莫林家族的人，我们两家是世交。”奥雷里奥又补充道，“不论如何，我都不能旁观。”但表态容易，寻找解决的办法困难。“最首要的，是弄清楚，现在元首知道多少。”奥雷里奥心想，便向歌洛莉娅问道：“关于那些粉末，你了解多少。”

“一点也不了解。”歌洛莉娅答道，“之前过来找你的时候，也是出门前母亲给我敷上的。”

“死局。”奥雷里奥想着，在街边来回地踱步。他自顾自地走着，几次阻挡路人通行，挨了不少白眼。

“老板，你这样很奇怪。”肥皂插话进来。之前，她已识趣地沉默数分钟。

奥雷里奥只觉得无力，他脑内空荡荡的，思绪完全无法串联。之前不论何时，他总能想到一两个主意，不论好与不好，总不至于无能为力。歌洛莉娅也在旁沉思，但脑内所想的更为纷乱。她极度烦躁，四肢都不住地发颤。

“这么苦恼的？”肥皂干笑两三下，“我有个主意。”她话音刚落下，余下两人期待的目光，便已投到她脸上。她又笑了笑，显得颇为得意，说道：“把那个奸商绑了，你们的问题就解决了。”

两人投来的目光，比刚才更为明亮。肥皂连连摆手，说道：“我就是说说，你别当真。”

“未必是好主意，但再糟糕的主意，也胜过没有主意。”奥雷里奥说道，目光仍不移开。

“不是好主意！真的！还不如没有！”肥皂极其局促，“别盯着我看了！你们都别指望我！我只是个外乡人，我来这里……你也让我别惹事，对吧？你不能忘了吧！”她语速飞快得像是泼水。“当然了，除非……给够我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