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沈瑛为难地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哪能知道这么详细?”
这时,梁妈妈突然凑过来,炫耀地点点头。
“没错!真儿是两年前被人从京城卖到这儿来的,听说没入我们这一行之前,他确实是叫魏贞。几位也是慕名而来的吧?”
阿邕闻言,眼底掠过一道精明的寒光,暗道一声“果然”。
此魏真儿,便是彼魏贞。
这么说,他也来了。
阿邕抬头环顾四周,随后又扫视一圈二楼的雅座,可除了放下幔帘看不清的几个包间之外,其余位置上坐的人脸皆很陌生。
可恶!
阿邕暗暗咬牙。
薛辛阜!你明明就躲在暗处,可看见小爷被人欺负却不出现,嘴上还说什么关心我?
呸!不要脸的白眼狼!
顾筱见阿邕突然开始打听一个青楼男子,不禁心生疑惑,“怎么了阿邕,你认识这个魏真儿?”
她刚问出口,就见沐雨在阿邕耳边轻轻地唤了一声“公子”,似要提醒他什么。
紧接着就见阿邕脸色一变,凝重的眼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经心的笑容。
只见他颇有些自得地炫耀道:“小爷我可是京城风流圈里第一人,若问三省六部的领事者为谁,我答不全,但若论风尘名花有几朵,却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一听阿邕来自京城,还熟识京中名妓,梁妈妈立刻反应过来对方非富即贵,瞬间腿软得差点跪下。
她几乎条件反射的当着阿邕的面,赏了自己一个大耳瓜子。
“哎呀!公子爷,方才是小人眼拙,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我这就给您安排一个最好的位置看表演!”
听到梁妈妈的道歉,阿邕虽没给她半点好脸色瞧,却也没拒绝。
顾筱一见便知道他想留下了。
看来那个魏真儿不简单呐……
“小娘子,我们一起听会儿曲子看会儿跳舞再回去,可好?”阿邕笑容甜美地问她。
顾筱想着反正自己的目的只是跟阿邕待在一起,找机会刷“亲密值”,待在哪儿都一样,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至于举报万里春风一醉楼“拐卖人口”一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吃完饭看完表演,顺便多收集一点证据,再去县衙报案也不迟。
而这时,梁妈妈却将目光转到顾筱身上。
并且将沈瑛拉到身边,低声问她:“沈小姐,方才听你喊这位姑娘‘顾筱’,却不知是哪一位顾筱啊?”
沈瑛笑了。
“妈妈您昨日不是还跟我说,要请写出《金瓶梅词话》的顾当家帮您写一出新戏揽客,还让我帮忙引荐来着么?
“如今本尊就站在您面前,只不过您现在开口,人家怕是不答应咯。”
沈瑛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她怕是打心底里就不想促成这桩买卖,自己赚不到钱,别人也甭想赚,是存心要搞黄二人的谈判。
否则又怎会等梁妈妈和顾筱彻底结下梁子,再姗姗来迟,放个没用的“马后炮”呢?
“原来你就是顾当家!孙夫人的座上宾!?”
梁妈妈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筱,颅内“轰隆”一声,此刻所受到的冲击,比猜测到阿邕是来自京城的富家少爷更剧烈几倍!
她之前虽未见过顾筱,但也听说了孙夫人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托付给顾筱照顾的事。
还有前段时间冷家赌场歇业,陆小少爷当堂挨板子等,可全跟这位空降的叶家新当家有关!
梁妈妈万万没想到,自己今日这一巴掌,非但误打了一位富家少爷,还惹上了如今隆恩镇里千万不能惹的人!
顾筱了然一笑道:“原来在背后帮您撑腰的人,是孙蔓颜呐,难怪梁妈妈您连县令大人都不怕。”
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
孙家这摊子水,比表面看上去深得多……
顾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草率领着阿邕去找胡莱,让她带领衙役前来查封万里春风一醉楼。
否则一旦强行动了孙家的“金库”,说不定孙蔓颜会翻脸不认人,为了保住她利益而动用顾丞相的人脉,一举扼杀自己在隆恩镇苦心创立的产业。
顾筱可不愿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
而梁妈妈则急忙将顾筱的二十两银子还给她,然后连连鞠躬致歉,一副不赶紧求饶就会小命不保的姿态。
“顾当家,实在对不住,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您若一来便表明身份,何至于有这些误会呀?是小的该死,没认出您来……”
“打住,”顾筱冷漠地纠正道,“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该道歉的是阿邕公子,不是我。”
梁妈妈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阿邕,捂着自己嘴角的青紫,委屈道:“方才这位公子还手,我也没躲不是……”
“就这?”阿邕冷呵道,“那你还带人恐吓小爷呢!这笔账怎么算呐?”
梁妈妈欲哭无泪。
“难不成还让老身给您跪下磕个响头呀?”
阿邕不假思索地点头认可:“也行啊!”
他给顾筱递了个眼神,顾筱立马秒懂,接过话,抿嘴憋笑道:“不仅要磕头,还得大声喊‘我错了’,让这里所有人都听见。”
“这……”
梁妈妈整个人僵直了,脸色难堪至极。
簇拥到楼上的客人们听见动静,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探出头往下望。
无数道炽热的目光聚焦于梁妈妈身上,她整张白脸瞬间烧红了。
“跪下,磕头呀。”阿邕坏笑着催促道。
顾筱则冷漠地看着她,非但没有要替她说两句好话的意思,反而还添油加火。
“倘若梁妈妈觉得为难,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反正闲来无事,刚好到孙夫人府上坐坐,顺便讨杯茶吃。”
对方顿时慌了:“别!别去!”
万般无奈之下,梁妈妈只得咬碎银牙和血吞,破罐子破摔,“噗通”一声朝阿邕直挺挺地跪下。
砰砰砰。
三个响头听得阿邕浑身舒畅。
哪怕众目睽睽之下难以启齿,梁妈妈也只得顺着对方的心意,强忍屈辱道歉。
“顾当家,哦不,是阿邕公子……方才是我愚蠢至极!我错了,请二位原谅……”
在她跪下磕头的同时,楼上的人们纷纷发出惊呼声。
“看来梁妈妈这次是碰到硬茬了。”
“废话!那女人可是顾筱顾当家,冷老板经过偷窃案之后,生意名气大伤,现如今在咱隆恩镇,风头最盛的就数她顾筱了!”
“难怪敢惹万里春风一醉楼。”
“今日真是活久见!开眼了!”
“她梁妈妈榨了我大半家产,难得也有今天,活该!解气!”
“……”
由于临近演出时间,大门进进出出的人流不断地增加。
几乎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扭头往角落里看,先是震惊后是玩味,窃窃私语地欣赏着梁妈妈“跪地求饶”这珍贵一幕。
惩罚一个拥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最残忍的办法,就是剥夺她在人前的尊严。
眼下俨然已是如此。
看着梁妈妈一副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的表情,顾筱觉得差不多了,于是转过头问阿邕:“现在脸不疼了吧?”
阿邕明白她的意思,便不再咄咄逼人。
鞋尖踢了踢梁妈妈的膝盖,居高临下地说:“看在你诚心求饶的份上,小爷我大人有大量,饶了你了,起来吧。”
闻言,梁妈妈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刚想起身,可还没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未脱稚气的少年声。
“妈妈!不好了!”
梁妈妈认出来人是魏真儿屋里伺候的小厮,名唤花凤,于是慌忙站起来,弯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假装自己刚才只是不小心摔倒了。
然后掩嘴轻咳一声,下一秒,又挺直腰杆,若无其事地再次端起“鸨母”的架子,伸手拧过花凤的耳朵。
开口便将满腹憋屈倾泻在无辜的少年身上。
“要死啦你个小畜生!慌慌张张的,没看见有贵客在此呀?冲撞了贵客,老娘把你头拧下来!”
梁妈妈一边说,一边用力拧花凤的耳朵,拧得他整个耳朵翻折过来,充血通红才算罢休。
而花凤也不敢挣扎,只是含泪强忍着疼痛,低声哽咽道:“妈妈,出大事了,真儿哥……真儿哥他不见了……”
“什么!”
闻言,梁妈妈瞬间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