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要进大门的时候，恒淮却突然拦住了他，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前，笑眯眯的看着顾清衍。

“为了我们能够愉快的进行晚餐，您没有将此事告诉秦小姐吧？”

“没有。”顾清衍回答的毫无心理负担，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恒淮，趁对方又要发问之前率先问他：“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之前恒淮从没戴过，要说想遮掩他的真面容，那恐怕已经太晚了。

恒淮温和的回他：“前段时间出了点小意外，脸上有一道很丑的伤疤，我怕影响到他人，见客时都会......”

“都是男人，我不在乎这个，你取下来吧，正好我有点好奇你脸伤成什么样了。”

顾清衍这话说得有些没有礼貌了，换成旁人他不会这么无礼，但是他对于那些一贯喜欢虚以为蛇，惺惺作态的人没有好脸色，一个顾年七，一个恒淮。

恒淮没想到顾清衍这个人冷淡的外表下藏着一个好奇的心，他有些哭笑不得，但是还是顺从他：“你看了恐怕一会吃不下饭。”

“吃不下就不吃吧，反正不饿。”顾清衍抱着胳膊，浑然十分放松，他这样直来直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跟恒淮关系匪浅，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恒淮伸手罩在自己的面具上，一点点的打开。

露在顾清衍面前的是一张颇为俊朗的脸，但是此刻这张好看的脸的左面，是一个掌心大笑的腐蚀的黑焦疤痕。

这伤口随着恒淮的动作牵扯到肌肉，一点点的往外冒着黑色的脓液，白肉隐藏在黑色的腐烂的肉里面，偶尔动作大了甚至能看见露出的牙床。

顾清衍的视力很好，他甚至看见了透明的，指甲缝大小的虫子正在肉里不断地蠕动，从这头钻到那头，吞噬着腐烂的黑肉。

这场面，的确够恶心，够恐怖，但凡换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都会忍不住想吐。

恒淮没有从顾清衍的脸上看见自己想象中的厌恶或者吃惊。

同时他也完全看的出来，顾清衍没有故作轻松，他是真的无感。他整个人在恒淮面前都十分放松，毫无顾忌的把最为不设防的一面露给他。

恒淮眉头稍微动了一下，就在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顾清衍却比他更快的开口了。

“你带面具不是因为这个。”

顾清衍的语气很轻松，但是又带着不容置疑：“你是怕有人认出来你。怕秦雾认出来吧？”

恒淮眼眸闪了一下，突然笑了：“你说什么呢。我......”

“算了。”顾清衍没兴趣继续这个话题，走进了屋里：“吃饭吧。”

顾清衍这种三番两次打断他说话，还目中无人的态度让人很恼火，最起码，一直跟着他们的老翁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怒意，他手里拿着裁剪草木的大剪刀，此刻那剪刀在他手上变形，拧成了一堆废铁。

恒淮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低下头，蠕动着嘴唇：“主人。”

恒淮挥挥手：“你去忙吧。”

他说完走进屋子，瞧见顾清衍已经落座了。

餐桌上是丰盛的美食，有鸡鸭鱼肉，也有海鲜补品。乍一看好像还真是用心准备，真心款待。

恒淮先去洗了洗手，然后做到主位上拿起筷子，对着顾清衍微笑：“怎么不动筷子，是不合你的胃口吗？”

“不。”顾清衍言简意赅：“看了你的脸后吃不下。”

恒淮：“......”

他不由得在看了看顾清衍拿着十分平静的脸，哪哪都看不出受到惊吓的样子。

“是我的不周全。”恒淮又笑了笑，顾清衍把眼神落在他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意思。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恒淮先生这么爱笑。就跟买笑的一样。”

恒淮一怔，还没想好怎么回复，门外传来了锄头砸在鹅卵石路上的声音，像是某个人发泄着怒火，又像是赤裸裸的警告。

顾清衍原本放肆的意思越发来劲了，他甚至都懒得好好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翘起腿，微微侧过身子，胳膊肘搁在桌面撑着脑袋，就这样看着恒淮。

恒淮刚刚还被顾清衍嘲讽是卖笑的，他一副压根没放在心上的意思，转而又对他笑了笑：“我倒是没吃晚饭，还要辛苦顾先生等我一等。”

顾清衍点头：“等，这么远我都过来了，等着一会算什么。”

恒淮姿态优雅的吃着，面对顾清衍赤裸裸的眼神，是个人都会觉得不自在，但是他却一如既往的镇定冷静，不受一点影响。

“顾先生现在在哪高就？”

“没高就，啃老。”

“那也不错，子承父业，顾先生才华灼灼，天赋异禀，必然是走到哪都受到他人的追捧。”

“是这么个理。”

屋外把耳朵贴在门缝的老翁脸色气的变了又变，这跟他往日死气沉沉的样子形成了极大地反差。

“该死的，真是妄自菲薄，一点也没有自知之明。”老翁腹语道。

恒淮又笑：“顾先生和秦小姐怎么认识的？”

他这回学聪明了，没有说委婉客套的加上“能冒昧的问一下......”，因为他能猜到顾清衍会直接打断他说不能。

顾清衍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回答的十分坦荡：“监狱。”

恒淮一脸惊讶：“是吗？这也算是不错的缘分。”

顾清衍笑了，像是猫戏弄老鼠那样戏谑的表情，终于玩腻了一般，他懒洋洋的说：“你这么惊讶干什么，我们在黑市的时候见过啊。”

恒淮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然后他看见顾清衍嘲弄的神色：“看来你脸上这个伤的确有点严重，不仅让你能力丧失，还让你失去了部分记忆。”

“你现在大概只能记住对你而言重要的事情，比如说你对秦雾的感情，让你深刻的记住了每次跟她相处的画面，而对于不重要的人或物，都会被边缘模糊化。”

顾清衍就是那个边缘化的不重要的人。

恒淮缓缓的放下了筷子，他终于没有继续勉强自己微笑了，靠在倚靠上，两个男人面无表情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