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年之伊始,本该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本该任一缕春风吹开冬日的严寒,却吹不开一颗冰冻了的心。
楚忆薰几乎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盈客楼,她唯一记得的是,娘亲在自己怀中逝去的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把自己关在屋里水米不进。
这种感觉让楚忆薰如溺在水中般窒息,糟糕透了,后悔自己没能多喊她几声娘亲,没多听她说几句话,还没来得及记清楚她的音容样貌,就又离开了自己。
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已经哭的再也流不出眼泪,谁来也不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推了开,屋子里本来暗沉沉的,一下子有了光亮,楚忆薰只觉得不适应下意识用手挡住了眼睛,随即又低下了头,但她知道,是路秋来了。
路秋没有言语,只默默地用仅剩的右手将窗户打了开,阳光透进来,直晃得楚忆薰睁不开眼睛,路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人来人往,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楚忆薰,他知道,楚忆薰现在最需要的,是陪伴。
“小薰,你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路秋声音很轻柔,生怕吓到了这个受伤的小姑娘,见她没有反应,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原来有一个男孩,生活在一个很美的村庄,那里四季枫红似火。他的父母很是疼爱他,所以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也很幸福。”路秋始终没有回头,深呼了一口气,“直到那年的冬天,外边下了很大的雪,突然一群山贼闯进了那个男孩的村庄,杀人、抢夺,他的父母将他藏进了衣柜里,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闭上眼睛,千万不要出声。’耳边充斥着的是惨叫与哀嚎,其中有他的朋友、也有他的父母,他不敢睁眼睛,不敢动,一夜过去,整个村庄就剩下了他自己。”
楚忆薰听到这里,知道路秋讲的就是他自己,终于有了反应,抬起了头,看向路秋的侧脸。
“后来,这个男孩被人救了,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是崩溃的,一度想着就这样死了算了,但是后来有人跟他讲,你的生命是父母给的,他们又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你的第二条生命,你凭什么不好好活下去。”路秋淡淡的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竟然支撑着他活到了现在,现在想想,或许是想替他们把生命延续下去吧。”
听到这,小薰的眼神中再次泛起了泪光,但这次不是绝望,而是多了一丝希望,或许是自己想通了,亦或许是路秋的话,打动了她。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刚见面就又走了。”楚忆薰此时声音已经沙哑了,“那种感觉真的不好受……你知道么,我很多次梦到她,但我都看不清她的脸,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知道了她的模样,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路秋听楚忆薰终于开口说话了,也算是可以稍微安心一点,回头说道:“小薰……”
“路小秋,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们,你们绝对不能再离开我了~”
路秋听此言不禁红了脸,轻声道:“什么叫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父亲,不是吗~”
“父亲?”楚忆薰想了想,突然大叫了一声“啊!”这一声将路秋都吓了一跳,楚忆薰自顾自地吃惊,“那我的父亲岂不是……”
路秋无奈地笑了笑,“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才意识到这件事……”
因为路秋说小薰有自己照顾就好,而大楚皇帝也有很多话想问玉玲珑,玉玲珑就在确认楚忆薰身体没有问题之后去见了皇帝,而且戴慕天的话也很让他在意,她不知道戴慕天还策划了什么,这让她很不安,但不管戴慕天策划什么,都一定是冲着大楚来的。
皇帝听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之后,既气恼又后怕。当他病重的时候,玉玲珑用青衣的身份来照顾自己,就已经让自己很高兴了,但当自己的女儿提出了让自己装作没被医好,来让幕后之人漏出破绽的时候,自己是犹豫的,但玉玲珑再三表示不会有任何问题,自己也只好答应。
说到曼陀蛊这种毒,还真的是奇特,中过这种毒且服了解药的人,会终身对曼陀蛊毒免疫,这个人的血也会成为曼陀蛊毒的解药。而当时容妃给皇帝下的正是曼陀蛊毒,混在莲子汤中,分量不多,却也让皇帝四肢乏力食欲不振,其实当时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当时行踪不明的玉玲珑引回来,永除后患,为他们之后谋划的事情做准备。
纵然容妃做了很多错事,但为了顾及她的颜面,还是依照礼制将她葬入了妃陵,而自那之后再没露过面的夏希竣,皇帝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答允若他回来,不会迁怒于他,只许他一生荣华,做个闲散王爷罢了。
而说到楚忆薰的时候,虽说皇帝说要给她一个名分,但玉玲珑却说要看看楚忆薰的意思,而楚忆薰自然对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不感兴趣,但是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还是让她很满足的,所以见了皇帝之后,只说:“我的爹是皇帝诶,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而皇帝也没有强求,毕竟若给楚忆薰一个名分,没有什么好的理由,也不能说是容妃曾经夭折的孩子活过来了吧。但楚忆薰还是用一句无心的“我会常拽着姐姐回来看您的~”给皇帝哄的开心的不得了。
之前皇帝让穆羽比对茶叶,发现确实是一个品种,更加坐实了赤霜茶楼与戴慕天的关系,而细细想来,赤霜,赤“双”,为赫字,皇帝只叹为何一早没想到。
陵广殿中,皇帝屏退左右,只留了福安随侍在身侧,而这时穆羽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但眉头紧锁,显然没有什么好消息。
“陛下~”穆羽恭敬地行了个礼。
“辛苦了穆羽,此去可有收获?”
“回陛下,臣道赤霜茶楼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楼中臣已细细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是这样。”夏崇昌深深叹了一口气,左手揉了揉太阳穴,靠在了软垫上,面色凝重,“福安,拿去给穆羽看看。”
“是。”简单的回应了之后,福安便从案上小心翼翼拿起一封似是密函的信件,快步走至穆羽跟前,双手奉上。
穆羽并未迟疑,忙打开快速扫了一遍,面色亦沉了下来,“这……”
“这是昨日收到的东越送来的密函。”夏崇昌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细看过去,眼眶乌青,便知此事有多让他烦心。
“可是,东越的太子早在一月前就已经动身离开清灵城了,算日子早就该到了,为何东越现在才来要人。”
“上官融辉现在还未回去,一是在某处流连,二是可能出了什么事。爱卿觉得如何。”
“臣以为,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夏崇昌苦笑,“东越使臣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出七日也就到了,若到时候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夏崇昌没有继续说下,但殿内三人都心里明镜着,上官融辉若是在他们自己地盘丢了倒也就算了,可若是在大楚的地界上除了什么又外,只怕是要引起两国交战了。
东越向来以好战善战为著,只是没有开展的理由这几年才相安无事,而大楚近日来大事不断,显示夏希珏与胡彻的旧事被揭发,一个被废,一个被流放,现在又失踪了一个夏希竣,元气大伤,虽然大楚仍不乏精兵良将,但能作为统帅又能让人信服的人少之又少,八皇子夏希宣虽然在清灵城中,但他一旦离开,西凉那边便会毫无忌惮,谁知道会在大楚与东越交战的时候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其实对手是东越,夏崇昌不是没有将领的人选,而且可以说是最好的人选,只是他不愿意让那个人再去犯险了。
而这时福安有意无意地瞄了穆羽一眼,穆羽看见立即想了起来,“对了,福公公前次说,东越太子离开清灵城前曾出入赤霜酒楼。”
“是,老奴曾派人多番打听,的确如此。”
穆羽见皇帝的脸色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陛下,这事若真与戴慕天有关,此人居心叵测,东越太子会不会已经……”
“不会,若是这样戴慕天会立即将此事宣扬出去,那上官融辉死在大楚,东越与咱们早就已经在交战了,但现在还没有动静,只能说明,上官融辉在他手上,但对他还有什么用处……是咱们没有想到的。”
三人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夏崇昌终于开口道:“穆羽,此事先不要声张,暗中加派人手去查戴慕天的行踪,切不可打草惊蛇。”
“是~”
穆羽刚要离开,却又被皇帝叫了住,“还有,瞒着点她。”
穆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是,臣明白,臣先告退了。”
夏崇昌身心俱疲,却又睡不着,只得闭目养神,纵是如此也是眉头紧锁,愁容不展,却突然开口道:“福安,朕是不是做错了。”
福安呵呵笑了两声,“陛下宅心仁厚,当年若不是赫巴国做出了曼陀蛊那样的毒药,说是皇室秘药却偷偷往咱们大楚贩卖,几经谈判无果,先皇不得已才命陛下前去讨伐,说到底那不是陛下您的错,也不是咱们大楚的错。”
“可朕早已知道容妃她的身份,若朕狠心一点把她逐出宫,瑶儿和轩儿也不会死,容妃也不会死。”
“陛下,好在天佑公主,将公主送回陛下身边了不是么~”福安此话实实在在地打动了夏崇昌,也让他没有伤感。
“是啊,好在她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