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漆黑的卧室内,摆放着一张干净的床,上面整齐叠放着一条“豆腐块”样的被子。
洁白的床单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本陈旧的杂志。杂志封面上印着的有些褪色的女人,穿着单薄,正对着空气搔首弄姿。
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刚刚的倒数计时,正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钟小明,这不关你的事儿,冷静下来,冷静......”,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拳头早已捏的咯吱作响。
一边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的呼吸,一边刻意地压制住胸口,让它有节奏地上下起伏。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仔细听着隔壁男人咒骂声,和他女人的惨叫声。
搬家到这个公寓已经二十八天,其中有二十天,隔壁的男主人,都会准时准点儿地殴打他的老婆,这让钟小明陷入了严重的失眠。
但这并不是他失眠的真正原因,而是搞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心软了。
“不关我的事儿......”,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缓缓起身,打算去拿床头柜上的耳塞。
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儿,让他条件反射般地警觉了起来。
两个人,而且还故意放轻了脚步。钟小明心里想着,手脚并用的爬出卧室,高大的身材,结合上他猥琐的姿势,略显滑稽。
他像蜘蛛一般,没几秒便来到了门口。趴下来之后,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底边的门缝。果然没过一会儿,外面的感应灯便亮了起来。
“你确定,这是他家?”
“确定,我在胡同里蹲了一天了。”
“可是你把照片烧了,会不会看走眼?”
“不烧不专业,再说了,我经验丰富,怎么可能看走眼?”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站在门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门里面的钟小明,反应却有点迟钝。心说自己搬过来才没多久,怎么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听对方的语气和说话的内容,也不太像是查电表,收水费的。钟小明胡思乱想之际,门外再次传来了说话声。
“咱们出来前,老板都跟你说什么了?”
“老板说,必须活着把他带回去......”
“当啷!”门右边的男人还没说完话,一只巨大的铁扳手便掉在了门口,着实吓了钟小明一跳。
“擦,你带个扳手干嘛?”左边的男人问。
“老板交代了,可以给他点而颜色看看,嘿嘿,哥你说这小子能受得了么?”
“别废话,快到十二点了,赶紧撬门!”
“卡察”,子弹上膛的声音,让钟小明眉头一紧,也不管这两个人找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了不暴露身份和再次搬家,只能避而远之。
带着这个想法,他再次爬回了卧室。轻轻地关上门后,起身走到窗前,窗户刚打开,街道上那股浑浊且难闻的气味儿,便钻进了他的鼻孔里。
“这,就是我本来应该生活的地方吗?”钟小明反问自己,接着自嘲地轻笑一声,而隔壁邻居的房间里,也只剩下了女人的啜泣声儿。
钟小明的房间,位于这所廉价公寓的四层顶楼,从窗口的位置向上望去,与顶端遮天蔽日的高架桥,仅仅只有五米左右的距离。
他瞧了一眼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多分钟,而那清晰的撬门声儿,已经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差不多了。”钟小明离开窗台,带动的风,将床面上的杂志翻开,上面醒目的大字标题,让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
“宇宙坍缩: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2099年,12月,15日......”,钟小明轻声念着,将上面的内容快速阅览了一遍,接着便皱着眉头大步走到衣柜前。
分开悬挂着的两排五颜六色的衣裤,在角落处摸到了一只凸起的按钮。
按下之后,衣柜里面的隔板缓缓落下,暗格里亮起的小灯,散发出了幽蓝色的光芒,将钟小明的脸庞勾勒了出来。
凌乱的长发,被他盘成了一个饱满的发髻挂在后脑上端;几绺发丝,被窗外钻进来的风微微带动,轻撩着他的侧脸。
有些粗糙的皮肤上,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浮现了几丝澹澹的皱纹,使得他那应得的油腻,澹去了不少。
有棱有角的脸盘儿上挂着不算标志的五官,多少有些可惜;虽然谈不上帅气,但好在有络腮胡的点缀,彰显了男性独有的魅力。
两道剑眉,微微上挑,一对深邃的眸子,隐藏在阴影中,反射出澹澹的蓝色,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暗格里,琳琅满目的枪支弹药。
“砰!”巨大的撞击声传进了卧室,钟小明顿时吃了一惊,也不顾外面情况如何,抄起一把M9型号手枪和一只耳机后,再次按下了按钮。
“擦,我特么撬了半天,你说撞就撞啊!”
“太慢了,太慢了!”
“靠!让他听见跑了怎么办?”
“这是四楼,他要是能跑了,我把你这扳手吞下去!怎么这么黑啊,你确定是这家没错?”
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小声儿说着,而站在窗台上准备跳下去的钟小明,终于回想起了对方的来历。
就在两个月前,他耗尽自己积攒了许久的赏金,从黑市里买了十多本旧土时代的绝版书籍。因此,他不得不去黑金商人那里贷款,用来支付下个月的房租。
因为是第一次尝试贷款,所以也不清楚利息的计算方法,只想着暂时应急,等接到下个任务有了赏金,再去还上就好了。
哪知道,这“下个任务”,一等就等了两个月还没有着落。本以为大不了就多给点利息,谁承想这些人竟然会找上门来。
“利息一定很高,唉......”
想着自己的身份,还有现在的处境,钟小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脸上却依旧是面无表情。
重新回到窗前,轻跃到窗台上,外面的霓虹灯牌的冷光映在他那张脸上,也不觉得违和。
检查了下手枪没有问题后,他随手将其别再后腰上,把外套朝窗户上方提前固定好的绳索上一甩,耳机也被他塞进了耳道。
身背后卧室的门,此刻也被撞了开。
“卧槽!就一万块,没必要玩命啊!”为首的男人略微肥胖,进到卧室之后,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们倒不是在乎钟小明的生命安全,而是他要真的跳楼身亡,自己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后跟进来的男人,眼角处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本来已经酝酿好的凶狠表情,见到钟小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他所处的位置,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啊,别冲动,先下来,什么都好商量。大不了......大不了这次的利息,我们哥俩替你还了!”刀疤脸道。
“真的?”钟小明眉毛一挑,抬手抓住了挂在窗户上方,绳索上挂着的外套,侧身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尴尬,胖子面露难色的回答道:“呃,其实,两万块的利息真不少。而且我们俩每个月的份钱,不算奖金也才600块左右,这......”
“那我还是跳了吧......”
“别!”胖子急忙打断道:“我们想办法,想办法行不行!你下来,我们回去跟老板说几句好话,他老人家心慈手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钟小明冷笑一声,指了指他悬在空中手,“他不会拿这个,给我点颜色看看吧?实话告诉你,我受不了。”
胖子急忙丢掉了手里的扳手,还用脚在上面狠狠地跺了两下,“不会,不会!这特么谁放我手里的?”
钟小明依旧微微一笑,但这笑容立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过身正对着他们,两只手都伸出了窗外,“你们......知道我的背景么?”
“知道知道,在校大学生,家境贫寒,交不起学费。我妹妹也是大学生,我去打黑工,就是为了给她凑学费的。你的情况我们能理解,求你千万别想不开,未来的路还长,你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生命只有一次......”
“打住,钱我会还的,只不过现在有点困难罢了”,钟小明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大吸一口气,将外套牢牢地缠住手掌,“回去跟你们老板说,我自然会去还钱的,耐心点儿。”
说完,他双手用力的拉下了外套,两条腿随之蜷了起来,接着用力一蹬窗台,身体顺着绳索的方向,迅速朝后面飞去。
“擦,上当了,快追!”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刀疤脸,见钟小明的意图并不是跳楼,急忙捡起扳手追了上去。
站上了窗台后,转身对胖子道:“你快下楼去对面,千万不能让他熘了!”
“好!”
兵分两路,窗台上的刀疤脸用力一掰,将扳手折出了一个弧度,挂在绳索上后,学着钟小明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钟小明见对方如此执着,心说不好,赶紧大声提醒道:“这绳索就只能承受一个人重量,你硬要追过来的话,咱们俩都会摔下去的!”
“放屁!老子是不信你的鬼话了!”刀疤脸嘴上是这么说,但表情却显得十分紧张。他低眼朝楼下瞄去,胖子已经从公寓里面出来了。
他一边跑,一边抬头张望,“哥,你小心点儿!还挺高的!”
“别他妈跟我说话!”刀疤脸怒吼道。
尽管四楼的高度只有十五米左右,可他的手心还是出了不少的汗。不巧的是,就在他接近说服自己的时候,公寓楼两侧的霓虹灯牌顿时熄灭了。
刀疤脸脸上惊恐的表情,连带着那条刀疤,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擦,拼了!”他一咬牙一跺脚,身体随即离开了窗台。
此时的钟小明,也已经安全的到达了对面的楼顶上。甩了甩磨得发烫的外套,后背的位置上,却仅留下了一条焦黑的印子。
“砰!”
他还在惋惜自己没穿多久的外套时,天台的门正好被撞开了。
“你.....你别跑!”五十米外,胖子一边气喘吁吁地吼着,一边无力的朝钟小明跑去。
钟小明无奈地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公寓邻居的窗户。微弱的光线里,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站在那里。
这个受尽丈夫折磨的女人,此刻就像一张纸,摇摇晃晃地斜倚在窗前,随时可能从窗户里飞出来。
“哎......”,钟小明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到还在绳索上滑动的刀疤脸,“你们也太执着了。”
也不知对方听见没有,他套上外套后,立马在楼顶上狂奔起来。身后的胖子本以为就要追上了,见对方开始跑动,立刻露出了崩溃的表情。
“你他妈怎么不追啊!”刀疤脸从绳索上跳下,双腿止不住的颤抖着。
“我......我上不来气儿了,现在是不是过了......过了十二点了,氧气少了好多......”
刀疤脸扔掉手里的扳手,从衣服里掏出手枪,气哼哼地吼道:“叫你他妈减减肥,就是不听!赶紧先给老板打电话,这个男人不一般,让他好好调查下他的背景!”
说罢,刀疤脸便迈开大步追了出去。楼下的残破路灯,随着他奔跑的步伐,逐渐的暗澹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