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高泉被撤职后,后宫之中几乎再无什么大的消息。
不过镇远公府被剥爵抄家后,查出数额巨大的贪银后惹皇上震怒,下旨满门流放,并赐死镇远公及嫡子一门的事儿还是叫人议论了一阵。
裴秋阳坐在马车中,看那高门之上‘镇远’两个字,想起数日前此门前的景象。
不过短短数日,先前门庭若市车马盈门的镇远公府,就已萧条败落得无人问津。
到处透着寒风萧瑟的模样。
突然,有喝骂声从门内传出。
裴秋阳抬眼一看,便见官兵押着几十个老弱妇幼,从门内走出。
哭声一片,惹来路人渐渐驻足围观。
不过很快,那群人又被官兵押走了,路人议论着,便也纷纷散开。
敞开的大门,更无人愿意近前。
裴秋阳坐在车内没动,很快,又来了个几个官兵,将大门一拉,贴上了大大的封条。
仿佛此处已成了一个禁忌之地。
连路人偶然走过那残破的大门,都不由加快脚步,要赶紧离开这晦气的地方。
唯有路边的这辆不起眼的马车,一直停在角落里,仿佛被人遗忘了。
白芷悄悄地看了眼裴秋阳,心头焦灼。
再次伸手想要掀开帘子看了下。
还没碰到帘子,忽听外头传来小福子的声音,“殿下,人来了。”
白芷一喜,刚要去掀帘子,却被裴秋阳按住了手。
车外。
衣形狼狈的李涵茉被个小丫鬟扶着,满眼通红地看向这普普通通的灰蓝色马车车帘。
“不知是哪位……贵人,出手相救?”
声音干哑颤抖,与先前赏梅宴时的活泼青春简直判若两人。
车内,白芷看了眼裴秋阳。
然后伸手,提起手边的一个小包,隔着窗户递了出去。
压着嗓子道,“这里头是新的身份文牒和出城文书,以及两千两银票。”
李涵茉猛地一颤。
又听那帘子后的声音说道,“问来客栈的掌柜那儿也叮嘱过了,小姐只管过去,洗漱收拾好后,自有马车送您出城。不管是去江南还是北上,还请小姐自行斟酌。”
顿了下,“我家主儿说了,请小姐往后珍重。莫要再忆生前事了。”
最后一句,让李涵茉的脸色瞬间惨白!
生前事……
这是说她,已经死过一回了。这里的一切,最好都不要再有瓜葛了!
这分明是知晓将她救出来,是要冒着多大的风险!
可为何还要伸手?
她心下直颤,忍不住上前一步,“还请恩人留下姓名!我,我将来一定替您立个长生灯,日日供奉,好报您大恩大德……”
却听帘后说道,“种如是因,收如是果。我欠小姐一场因缘,今次便当是还了。还望小姐往后福喜存心,安乐常在。”
李涵茉瞳孔猛地一缩。
眼前的马车已然缓缓向前。
车内,白芷回头看了眼,瞧见她还愣愣地看着马车。
摇了摇头,轻声道,“殿下,您与这位李家小姐不过上回的一面之缘罢了,何必冒如此风险?若是皇上知晓,只怕您要受疑心的。”
一面之缘……
裴秋阳笑了笑,垂眸,没有说话。
无人知晓,上一世,在她生命最后灰暗的日子里,萍水相逢的人对她施舍的一点善意,是怎样的救赎。
突然,马车一顿。
白芷惊得忙将她扶稳,朝帘子外一看,就见方才扶着李涵茉的小丫鬟正在跟小福子说什么,说完,又匆匆跑了。
小福子一脸的惊疑。
到了车边,对白芷低声道,“姑姑,方才那丫鬟说,请恩人……提防安南侯府的二小姐。”
白芷一惊,朝裴秋阳看去。
裴秋阳神色微变,回眸,看到车后,远远地,李涵茉跪在地上,朝她这个方向,重重地磕了几下,然后起身,与丫鬟相依偎着,踉跄而去。
身影绕过拐角便不见了。
可裴秋阳还在瞧着。
“殿下?”白芷心下担忧。
却见裴秋阳倏而勾唇一笑,“回宫吧。”
白芷惊讶,瞧见裴秋阳忽而心情变好的模样,心下疑惑,“殿下似乎……十分高兴?”
裴秋阳单手支住侧脸,看着马车两边再次朝后倒退的景致,似自语般轻声道。
“只记得她从前的萎顿模样儿,倒是忘记了,这也是个烈性的。”
上一世,大归的李涵茉可是为了反抗镇远公要将她送给老头子做填房,宁死不屈的。
她垂下睫毛,浅浅一笑,“这样的人,不管到了哪儿,应该都能活下去吧。”
白芷心头微提,朝裴秋阳看了眼,随后也跟着笑了笑,伸手,将她的裙摆理了理。
……
慈宁宫中。
荣昌太后跪在小佛堂的佛像前,慢慢地转着佛珠。
佛堂之内一片寂静,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才听荣昌太后缓缓问:“可确实么?”
身后,德妃缓缓上前,恭声说道,“宓嫔当时在御前说的话,不少人都听见了。太后,若秋阳当真与国师早有牵连,那么世子,还有镇远公,甚至安南侯府的事儿,只怕同她,都有干系。”
跪在佛像前的荣昌太后依旧没说话。
德妃暗暗蹙眉,面上却一副担忧无奈的样子。
“太后,国师本是佛前弟子,乃是愿为大玥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仙人。如今若真的被秋阳这般……狗缠,坏了佛身,引天下议论,岂不会坏了国运?兹事体大,太后定能体谅妃妾的一片忧心。”
“咔嗒。”
佛珠被放在了佛龛之下。
荣昌太后抬头,娟秀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她回头,看了眼德妃。
德妃依旧那副病态柔弱的样子,只不过神色之间却多了几分无奈和凝重。
见她看去,忙行了一礼。
荣昌太后收回视线,扶着娟秀的手往正殿走。
德妃跟在后头。
就听她道,“你欲要如何?”
德妃眸光一闪,低声道,“妃妾想着,若是秋阳早日定下婚事,应当也就不会再去纠缠国师了。”
荣昌太后脚下又是一顿,再度朝德妃看去。
德妃抬头,满脸认真地朝她微笑,“事关国体,妃妾想着,便是所行非常手段,也当以大玥朝国运为重。国师乃是神佛之人,若被坏了心性,只怕大玥朝都会跟着遭难。还是要尽早收了秋阳的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