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悦华却仿佛听到的不是自己姐姐一般,神色平静地转过身,道,“镇远公府请客,吴小姐为贵客而来,还是莫要丢了体面得好。”
说完,也不等吴丹丹再说什么,将帖子递给身旁的管事,随着丫鬟绕过了影壁而去。
吴丹丹站在原地,原本满心的快意还没来得及抒发,结果人居然走了。
她看了眼旁边的管事。
那管事垂眼看着地面,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吴丹丹越发心头发怒,恼恨地骂了一句,“装什么清高!”
便将手里的帖子扔给那管事,也进了影壁后面去了。
……
镇远公府从前是一个旧朝的王府所改,后来历经百年扩建,如今已变成京城内少有的景致十分壮丽又宽阔的豪宅了。
裴秋阳隔着轿帘,便能看到这三步一景五步一水的花园,奇巧设计简直不输宫中的御花园。
便是偶尔路过看见的宅中下人所穿,都十分光鲜亮丽,比之外头的富豪乡绅也是不输的。
足见这镇远公府是何等富足。
而举办赏梅宴的地方,正位于镇远公府东南角的一处落梅厅。
原本是个四敞的花厅,此时用厚厚的帘子挂起,又燃了许多的暖炉,厅内一派暖融,十分宜人。
裴秋阳的轿子落在厅外时,厅内原本热闹的人群立时就安静了下来。
镇远公的嫡生女儿,李涵茉笑着走了出来,福身行礼,“这可真是没想到,九公主殿下竟大驾光临了,小女许久没见公主殿下了,真是喜不自胜!”
一边还亲自伸手去掀轿帘,“来,小女扶您,殿下慢点儿。”
重生过后,裴秋阳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涵茉。
圆脸圆眼,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没有了多年之后的沧桑疲惫。
说起来,上一世,她与镇远公府这个另类的女儿,也并无过多交集。
除了从前在北五所一起读过书外,就是后来,她唯一那次去镇远公府求李楠堂放过孔悦时,在大门外久等一夜,是大归的李涵茉出来,给她披了一件披风。
轻声对她说,“三嫂没事,请公主殿下放心。”
自那之后,她便再未见过她。
只在被赐死前夕,听说,好像被镇远公府逼着要送给什么王爷做填房,她死也不肯,最终上吊自尽了。
裴秋阳的印象中。
李涵茉一直是那个因为大归而受尽嘲讽,萎顿苍白,如霜打的花儿一样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乍一看到眼前这个鲜活的女孩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公主殿下?”她抬眼,朝轿内看来。
厅内。
有人低笑起来。
“也不瞅瞅自己什么身份,这就往公主殿下跟前凑?”
“当她自己是奴婢呢!没瞧见公主殿**边的奴才都没拿正眼看她么!”
“还不是为了巴结公主,瞧那点头哈腰的模样儿!”
议论和嘲讽声不算小,刚刚好够外头的人听到。
可见是根本没把李涵茉这么一个嫡女放在眼里。
众所周知,镇远公府的女儿不金贵,又出现秋猎那次李涵馨的事儿,外人对镇远公府的女儿就更多了几分轻视。
裴秋阳抬眼看轿外慢慢涨红了脸的女孩儿。
弯了弯唇,伸手,搭上她的手。
李涵茉没想到裴秋阳竟然真的伸了手,她都准备自觉退下免得丢脸了,谁知还有这等荣宠。
立马笑开,小心地托着裴秋阳的手,“殿下,您慢点儿,地上刚上了冻,有些滑。”
花厅里的人早瞅见门口这一幕了。
人人都当李涵茉这么上前去,必然要被目中无人的九公主给狠狠地羞辱一顿的。
都等着看笑话呢,哪知九公主还真看得上这憨傻天真的丫头!
便有更多人迎了过来。
“参见九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由小女来伺候公主殿下吧!”
一个身穿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的女孩儿上前,想挤过李涵茉,代替她来扶裴秋阳。
李涵茉下意识要松手。
不想,裴秋阳居然一捏她的手掌!惊得她一滞!
就看裴秋阳满不在意地看向那女孩儿,“你是谁啊?”
语调清冷,骄矜十足,十分不好亲近的冷离高贵模样儿!
女孩儿似乎没想到裴秋阳居然不认得她,还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僵了下,笑道,“小女孙彩,家父礼部侍郎孙凡阳,见过公主殿下。去年年底宫宴时,是小女随殿下的驾,在金銮殿伺候的。”
裴秋阳想起来了,每年宫宴,公主身边都会挑几个懂事儿的伺候,多是些世家里懂规矩的贵女。
一是为了让这些女孩儿也能涨涨见识,二来实际是变相地给那些未成婚的家中人相看相看可有能结亲的。
十几年前的事儿,裴秋阳自然是记不住了。
不过却记得在遇到大和尚之前,她确实只参加过一次宫宴。
心血来潮,不过就露了个面,连人都没到齐,就跑去外头玩雪了。
听这叫孙彩的提起,她才隐约回想起来。当时她出去玩雪时,旁人都不敢说什么,却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非要用什么宫规国法,要让她回去参加宫宴!
裴秋阳朝旁边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看了眼,好像就是这个?
勾了勾唇,“哦~本宫想起来了,就是你,自己想去宫宴上出风头,还非要用本宫做障眼法的那个?”
此言一出,周围一静。
李涵茉惊讶地朝孙彩看去。
孙彩白皙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尴尬的红晕,她捏了捏手帕,道,“公主殿下所言差也。小女不过按着宫规对殿下多加规劝而已,并无出风头之意。”
“哦?只是规劝本宫么?”这话说得,跟她多不懂规矩似的。
孙彩一脸的郑重,“是的,公主殿下误会小女了。家父乃是礼部侍郎,从小便对小女耳提面命,规矩最大,行事作为,断不能坏了规矩。”
这是在说谁坏规矩呢?
李涵茉顿时又想松开裴秋阳的手——这伺候公主的事儿,好像是轮不到她啊!
谁知。
裴秋阳再次捏紧了她的手,朝孙彩不掩讥讽地笑了起来,“既如此,那孙小姐现在是在做什么?”
孙彩一愣,道,“小女诚请侍奉公主殿下……”
“可这儿不是镇远公府么?”
裴秋阳弯唇,笑着看她,“做主人的不来招待本宫,反倒叫你个客人来侍奉本宫,怎么,礼部侍郎是觉得镇远公府没人了?要孙小姐来出这个头?”
这话可不得了,直接把一点小规矩的事儿,给提升道家族层面上来了。
孙彩顿时慌了,立时就要辩解,“不是的,公主殿下误会了!我,小女只是从小受父亲教导,多懂规矩之处,只想着能让公主殿下尽兴……”
“你懂规矩?那这镇远公百年鼎食之家、皇亲贵胄,能没有个懂规矩的人么?”
裴秋阳歪头朝她笑,“礼部侍郎这是在看不起谁呢?”
落后一步的吕丹丹在后面听到裴秋阳的这番话,顿时眼睛都亮了!
漂亮!
杀人不见血!
早就看这个自以为是的孙彩不顺眼了!这可是遇着刺儿头了!
三两句话就叫裴秋阳给挑拨了礼部侍郎和镇远公的关系!
吕丹丹恨不能仰天大笑!
而这边。
孙彩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了,明显一副受打击的模样,想张辨什么,又一口气提不上来,眼看着就要晕过去的模样。
偏裴秋阳又哼笑一声,“就这样的,说几句话就翻脸色给本宫看,还想侍奉本宫呢?别是要叫本宫来侍奉她吧?”
“我……”
孙彩一跄。
后头的李刘氏见情况不对,忙上前笑道,“殿下息怒。这孩子也是好心,想必是词不达意,叫公主殿下误会了。”
说着,又朝李涵茉笑道,“还不伺候公主殿下上座。”
李涵茉回过神来,瞅了眼旁边摇摇欲坠的孙彩,扶着裴秋阳,就走了过去。
周围一众人可算是见识到了传闻中的九公主的‘厉害’!
瞧瞧!
这三两句话就能说死一个人啊!完全不把她们这些都有身份的贵女们放在眼里啊!
众人一时便心有余悸起来,不敢再围在裴秋阳身边。
这倒叫她安安稳稳地挑了个座位,周边还没人,十分宽阔松快!
她满意地坐下,看了眼身边的李涵茉。
结果又被吓一跳,有些好笑地看她一脸痴汉的模样。
“这么瞅着本宫做甚?”
李涵茉的眼睛里都快冒星星了。
见裴秋阳对她居然这样亲近,丝毫没有方才的冷厉之色,眼睛瞪得愈发大。
咧开嘴笑:“公主殿下刚刚……是为我出气么?”
裴秋阳眉梢微挑——看着是个憨的,没想到却不是个傻的。
笑了笑,道,“你觉得呢?”
李涵茉却不在乎裴秋阳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凑到裴秋阳跟前,笑眯眯:“公主殿下真厉害呀!”
原来年少时的李涵茉是这副样子的。
裴秋阳失笑,刚要说话。
李刘氏走了过来,笑道,“公主殿下,公爷让我跟您说一声,太后赏的梅树,他亲自带人去前头种下了,待会请您带着大家伙儿一同去观赏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