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门外。
方园下了值后，就见一个小内侍站在不远处朝他行礼。
他顿了下，走过去，跟着那小内侍绕过宫道，来到一顶搁在路边的轿辇旁。
他走过去，抱拳，行了一礼，“见过德妃娘娘。”
内里德妃咳了一声，隔着帘子闷闷的笑音传来，“是不是要提前恭喜方统领了？”
方园垂首，“臣恭谢娘娘。”
德妃再次笑道，“本宫也只想秋阳有个好归宿罢了，你若是将来能善待秋阳，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方园面无表情，“请娘娘放心。”
说完，就见轿子的帘子掀开，从里头递出一张纸来。
方园没接。
德妃轻笑，“是秋阳的生辰八字。”
方园眉头一拧，往后退了一步，“娘娘，这于礼不合。”
德妃似是没料到他竟是这般刻板之人，无奈地收回了手，“本想既然帮了，就帮到底的，先拿了八字去合一合，免得有人用这事儿做了说辞，难免不美。方统领何需计较此种小事？”
却听方园严肃地说道，“事关公主殿下，无一小事。”
内里，德妃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却没再坚持，又咳了几声后。
问：“那本宫先前同方统领说的事儿……”
方园默然。
德妃勾了勾唇，说出的话却依旧是无奈又轻柔的，“本宫知晓是为难方统领了。可统领想想，镇远公到底是本宫娘家血脉，同本宫血浓于水，如今本宫也因为秋猎之事，受了陛下的厌弃。”
说着，语气里又添了无限委屈和悔恨，“本宫独身深宫，能走到如今地步全仗陛下爱护，若是没了陛下，哪里还有本宫的位置？”
就听外头方园毫无起伏地说道，“娘娘慎言。陛下对娘娘依是信重有加，娘娘多虑了。”
德妃目露讥讽，声音里却略带了几分哽咽，“方统领不必安慰本宫。本宫不求陛下恩宠如前，只希望陛下如今能龙体安康。”
顿了下，没听到外头有回应。
再次说道，“那大夫，是本宫好容易从外头寻来的，治疗跌打损伤，是个好手。陛下从秋猎回来，腿脚一直不是很利索，太医院那些人为了官帽只会拖延，本宫是心急才将这人带进宫来。若是方统领不信，本宫可亲自给他作保！”
说到最后，已是十分急切了。
方园却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既是如此良医，娘娘也该亲自给陛下引荐才是。”
话音刚落，轿子里的德妃猛地掀开帘子，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恼怒，“方统领！本宫心系陛下，才这般告求于你，你这般作态，是何意思！”
方园立时后退避开德妃，低着头道，“臣不敢。”
德妃气急，走了出来，灵枝忙从轿子后头走出来，给她披上披风。
德妃也没管，看向方园，恼道，“方统领这是在过河拆桥？”
方园垂首，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臣不知娘娘何意。”
德妃顿时脸色不好，顿了顿，又道，“方统领，你要清楚，本宫在陛下心中还有几分位置，那便有说话的分量！别说统领现在同秋阳的事儿还没成，就是成了，统领就不怕本宫再从中作何阻梗么？”
这话一出，一直面无表情的方园微微变色，朝德妃看了眼，又低下头去。
德妃目露笑意，却再次不满说道，“这话统领也不必以为是在要挟你。本宫一心只要秋阳好，自然知道统领才是秋阳的好归宿。不过是想借着这促成佳偶的情分，请统领帮忙，引荐良医给陛下。也是为了大玥朝国运着想。统领这番推三阻四的，难不成……并不想让陛下尽快康复么？”
“娘娘慎言！”
方园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德妃又叹了口气，满腔的无奈，“因着镇远公的事儿，陛下多少还是疑心本宫的。只怕贸然推荐了这大夫过去，陛下反而不用，所以才想请方统领帮个忙。”
方园垂眸，片刻后，说道，“不知良医家住何处，是何出身？”
德妃顿时笑开，示意灵枝。
灵枝连忙递上一个信封。
德妃见他接过，笑道，“这是那位大夫的出身履历，方统领可尽管让人去查。”
方园点点头，将信封收好，行了一礼，“若娘娘无事吩咐，臣就此告退。”
德妃点头。
目送方园离去后，淡淡地笑了一声。
灵枝扶着她上轿子，低声问：“娘娘，您不怕他在皇上跟前说什么吗？”
德妃轻慢一笑，“不会。”
灵枝看她。
德妃回头看了眼，笑道，“若是一开始他就答应了本宫的请求，那便是用心不轨。可直到本宫拿他跟裴秋阳的婚事做胁迫，他才松口。就证明，他绝不会用跟裴秋阳的婚事来冒任何的险。”
灵枝点点头，轻声道，“这方统领对九公主还真是用心。九公主若能嫁给他，将来福气可不浅。”
不想，却听德妃低笑，“福气？她配么？”
灵枝一惊，“娘娘？”
却看德妃已经进了轿子，只好挥了挥手。
几个粗壮的婆子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抬起轿子，趁着夜色匆匆走了。
……
另一头。
方园绕过宫道，在一盏宫灯下停住。
朝前看了眼，掏出信封，却没打开，而是一错手指，转出了信封底下夹带的一张纸。
上头写着的，正是裴秋阳的生辰八字。
他只看了眼，便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立时又塞了回去。
刚要继续往前走时，忽然又顿住脚。
转脸，朝另一方向看去。
就见一人如云风寒地立在那里，正是无机。
“见过国师。”方园站住，朝他行了一礼。
无机朝他的袖口看了一眼，转身。
方园没有迟疑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飞云宫后的一座花园的树下。
之前裴秋阳总喜欢跟元二在这里抓石子儿玩，暗夜光线不明，依稀能看到树下的两个大圆石。
无机看向方园，“德妃所为何来？”
方园将袖中的信封抽出来，道，“她希望我替她引荐一位民间大夫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