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

“殿下？”

孔悦正好迎面而来，看到裴秋阳，先是惊了下，“您怎么了？”

裴秋阳猛地站住脚，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

呼出一口气，悄悄地往后看。

孔悦跟着看了眼，问：“殿下看什么呢？”

没追过来。

裴秋阳一下垮了肩膀，扶住孔悦的胳膊，摇头，“没事，跑得急了些。”

孔悦回手扶住她，笑道，“殿下慢些，御花园里枝叶多，当心绊着脚。”

半句没提她此时明显的不对劲和脸色的怪异。

裴秋阳渐渐安心下来，捏了捏她的手，道，“你今儿个怎么来了？”

她离席时朝孔悦使了个眼色，本是在那边等着她呢。

不想遇见了方正华，还惹怒了无机。

想到这人，裴秋阳又觉得头皮发麻。

从前没发现，大和尚的占有欲……也太可怕了吧？

怎么回事儿啊？

孔悦见她问完，眼神又飘忽起来，笑了笑，道，“我父亲接到旨意，让母亲今日带我进宫来赴宴。我也是临时才知晓的，差点叫你看了笑话。”

裴秋阳回神，讶异地看她，“笑话你什……”

话没说完，她想起来了，孔悦有个心上人。

是个贫寒书生，在京城以卖画为生，一边攒银子一边读书。

孔悦无意发现了他的字画，爱若至宝，偷偷地资助了这书生不少银钱。

若是裴秋阳记得不错，来年春闱，这个书生就要一举中榜了。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

孔悦一心痴付，却不知，这书生是个真正的狼子野心！

中榜之后，为青云直上，在李楠堂提出要以孔悦交换一个工部的小官职时，他毫不犹豫地将孔悦私下助他的事儿给捅了出来。

让孔悦差点身败名裂，明明可以嫁的更好，却最终进了李楠堂的门。

前世，她最后一次见孔悦时，这女孩儿并不比她好多少，形如枯槁，完全没有如今的可爱可亲的娇美模样。

幸而李楠堂如今已经死了。

还有这个书生……

裴秋阳笑了笑，转过话头，“我倒差点忘了，那人叫什么来着？”

孔悦脸上微红，低声道，“叫吴楠。”

“哪儿读书来着？”裴秋阳又问。

孔悦有些讶异，却也没多问，道，“在京城的白云书院读书。”

裴秋阳点点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你还没跟家里说吧？”

孔悦若有这个胆子，今儿个她就不能来。

含羞摇头，“我也只是看他怀才不遇，抱负难展，才帮了他一把。哪有殿下想的那样。”

裴秋阳笑，“跟我还装什么。”

孔悦抿了唇，才要说话。

对面，忽而又走来一群莺莺燕燕，见着裴秋阳便直奔而来。

为首的一个，便是吴丹丹。

“见过九公主殿下。”

齐齐一声礼，叫裴秋阳心下暗哂。

太子哥哥料得果然不错。

之所以让她打扮得这样出众，就是想吸引所有今日到场的女孩子的视线。

再加上太子的刻意维护，以及她张狂跋扈的行为，以及皇上的偏宠。

众人若想做太子妃，就要知道只要她能在皇上和太子跟前多说两句好话，这太子妃的人选上，就有比旁人更多更好的机会。

正好。

也就给了裴秋阳来试一试她们的机会。

太子哥哥说，要找一个能对出“鸿雁长飞光不度”下一句的人。

也不知太子哥哥要干什么。

笑了笑，抬手，“免礼。”

众人起身。

吴丹丹看了眼孔悦扶着裴秋阳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上前一步，挤到裴秋阳另一边，笑道，“公主殿下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后面的琴也不听了，白费了人家的一片心思呢。”

刚刚才骂过她，这会子又上赶着凑上来。

唉。

这些人为了能选上太子妃，也是够能屈能伸的。

看了她一眼，道，“听曲儿有什么好的。听说诸位小姐都才情出众，不如来对诗吧！”

众人被她突然的提议给惊到了。

其中吴丹丹是最不喜欢舞文弄墨的一个，干笑了一声，“九公主怎么想起对诗的？天气这样好，不如我们陪您去逛一逛？”

话音刚落，就听裴秋阳道，“鸿雁长飞光不度，有人能对得上来么？”

吴丹丹神情微僵，露出几分尴尬，眼底有一丝愤恨。

众人面面相觑。

裴秋阳等得心焦——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去。

她真是不耐烦跟这些人虚虚假假地应和。

谁知，就听身旁的孔悦笑着说道，“鱼龙潜跃水成文。”

见裴秋阳猛地看她。

她一时有些窘迫，“我随口对的，殿下不要介意。”

裴秋阳拍了拍她的手，转脸对众人道，“行了，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吧！月牙儿，你跟我去我宫里一趟。”

说完，也不管众人什么脸色，拉着孔悦就走了。

众人巴巴地来，没说上两句话，这九公主居然就走了，就因为她们没来得及对上那句诗？

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有人悄悄地看吴丹丹，“这也太……过分了。”

吴丹丹掐紧了手指，暗恨，“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个公主么！”

“就是！将来嫁了人还不知怎么样呢！”

听到这句话，吴丹丹忽然心头一动。

……

长乐宫中。

裴秋阳歪在美人榻上，问孔悦：“那句诗，你怎么对的上来的？”

孔悦心细，发现裴秋阳脸色不对时，就隐约猜到了什么，温声道，“是吴楠的一幅画里的题字，不想竟这样巧……”

话没说完。

王万全回来了，朝两人行了一礼，恭敬道，“殿下，太子殿下请孔小姐去东宫一趟。”

裴秋阳一惊，坐了起来，“可说是什么事儿了？”

她方才让王万全把孔悦对上那句诗的事去转告太子哥哥了。

王万全笑着摇头，“不曾。”顿了下，又道，“不过殿下瞧着不像是动怒的样子。”

裴秋阳皱眉，站起来，“我陪你一块儿去……”不想，才站起来，就晃了下。

梨花白的后劲上来了。

孔悦忙扶住她，笑道，“殿下还是歇着吧！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裴秋阳皱眉，“可……”

她总觉得太子哥哥让她办这件事儿不太对劲啊！

孔悦轻笑，“太子殿下端正方士，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倒是。

可裴秋阳重生之后，就怕有什么意外，会伤到她最在乎的那几个人。

奈何自己吃多了酒，实在站不起来，只怕去了反而会坏事。

想了想，还是说道，“小全子跟着去。若有什么事儿，立刻遣人回来告诉我。”

“是。”

“……等等！再把嫱儿带上。等孔悦安然从东宫离开后，就给太子哥哥送去，就说……”

……

东宫。

裴涵初站在书桌旁，将手中的折子放下，含笑看向不远处的孔悦。

“所以，孔姑娘知晓这句诗，乃是因为一个友人所题的字画？”

孔悦低着头，纵使心有所属，可是面对这般玉树临风俊朗无双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还是忍不住有几分难掩的羞意。

“回太子殿下的话，正是小女偶然间得来的字画上所题，故而方才公主殿下询问之时，便答了出来。”

裴涵初微笑，放在折子上的手轻敲了下，道，“不知孔小姐的这幅字画，能否割爱？”

孔悦微惊，却也知这是太子之命，不得违背。

福身行礼，“是，小女回去后，立时就让父亲送于太子殿下。”

裴涵初有些意外她的规矩和谨慎。

招了招手。

有宫人捧上一个盒子。

裴涵初温和道，“这是孤游历在外时，偶然得来的一方小锁，样式精美，做工精巧。便赠与孔小姐，算作孔小姐割爱之礼。还请孔小姐务必收下。”

孔悦心下微震——这可是堂堂太子啊！

就是强要了那幅画又能如何，不仅回以赠礼，还这般客气谦逊。

这样的男子，天下能有几个？

她垂首再次行礼，“小女……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太子殿下。”

裴涵初一笑，点了点头。

看着孔悦和宫人离开后。

他转过身，朝一旁的屏风后看去，“所以，这便是国师送我的大礼？”

蛟龙盘珠的屏风后。

一身素衣淡若云尘的无机，缓步走了出来，单手持着念珠，道，“阿弥陀佛。”

裴涵初笑着摇摇头，点了点刚刚放在桌上的那本奏折，“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这是今年的考题，那书生是如何得知的？”

之所以让裴秋阳这么盛装打扮，引众女到跟前，装作无意以诗句暗试，就是因为，无机提前告诉了他，今年的考题，已被泄露。

泄露之法，藏于一种书画之中。而这书画，在今日参加太子妃甄选的女子手中，有一幅。

他不知无机是如何知晓的，也知道他是不会告诉自己他还知晓些什么。便转而想从侧面探听。

然而无机却转动手中念珠，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面色如常地说道，“赵庭雨若真参与了科举泄题一事，无异于动摇大玥朝根本。太子殿下为了国之运势，也不能坐视不理。”

裴涵初眉头微挑——赵庭雨身为内阁首辅，极受父皇信任。可他却并非太子之派，虽不曾表现，可有几次，他提出的改革之策，都是让赵庭雨联合人，在父皇面前压了下去的。

若是将来他想顺利执政，这个人，是个不得不除去的祸患之一。

裴涵初转身，笑着看向无机，“国师送孤这番大礼，所求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