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丹绞了帕子递过来,她漫不经心地接过,才一抬眼,就瞄到那端着水盆的小宫女,不正是昨儿个拽了自己头发的小孩么?
勾了下唇,擦过脸,将帕子递回紫丹,笑道:“怎么,今儿个手不抖了?”
她突然出声,众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小宫女却像是有所察一般,悄悄地抬了点眼,果然瞧见裴秋阳正瞅着她呢。
当即吓得一慌,手上一抖,差点没洒了手里的水盆,又想起昨儿个的巴掌,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惊慌起来。
裴秋阳失笑。
紫丹接过那小宫女手上的水盆。
小宫女‘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也不敢说话,就这么微微发抖着。
裴秋阳瞧着有趣儿,索性转过身来瞧她,“就这么怕我么?”
伺候的宫人们全都不敢出声,低着头悄悄看着这倒霉的小丫头。
那小宫女也显然吓得不行,抬头看了眼裴秋阳,又赶紧低下去,顿了顿,小声儿道,“公主天人之姿,奴婢不敢冒犯……”
话音未落,裴秋阳却摇了摇头,“说实话。”
小宫女脸都白了,无措地抓了抓裙子,约莫是知晓自己被公主盯上怕是再没了生路。
索性鼓足了勇气地说道,“她们都说,说公主跋扈,不能得罪,不然,不然……就会被公主打死的。”
旁边正在搭配服饰的白芷和青梨一听,脸就变了。
紫丹也皱了眉,身旁的宫女们全都吓得通通跪在了地上。
齐声道,“公主殿下息怒!”
小宫女一见这阵仗,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这时,红杏端着熏香从外殿走进来,一瞧见内殿这情形,视线迅速在裴秋阳脚边的那小宫女跟前停了下。
当即沉了脸,上前,先是行了个礼,然后道,“殿下息怒,是奴婢管教不当,今日又让这丫头做错了事,奴婢这就带她下去领罚!”
说着,转身就要去揪那小宫女。
却听裴秋阳慢悠悠地问道,“你在宫中可有亲属么?”
红杏一愣,“殿下不是知晓?奴婢的姐姐在听雨……”
话没说完,却看裴秋阳单手斜支在梳妆台上,一副松懒闲适的模样瞧着……她身旁的那小宫女。
分明没有生恼置气的责备样子,却叫红杏心下莫名一慌。
旁边紫丹推了把那小宫女。
小宫女这才意识到问的是自己,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道,“奴婢有个弟弟,跟奴婢一样,被后娘卖进宫里了。”
裴秋阳神情微异——弟弟?那不成了……
果然,旁边的紫丹已是开口道,“姐弟俩都是三年前入的宫,她弟弟在洒扫房。”
裴秋阳瞄了眼紫丹。
紫丹低了头,“这丫头本是浣衣局的,有回给奴婢送衣裳,奴婢听她的口音是奴婢老家的,想着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就……”
她有点儿心虚地看了眼红杏,“求了红杏姐姐,将她调到了长乐宫来。”
红杏心下一沉,当即跪了下去,“是奴婢的错,不该因紫丹的心意徇私,请公主殿下责罚。”
紫丹也很有些歉疚的模样。
小宫女无声地哭着。
裴秋阳看着眼前的情形,托着腮帮子的手轻敲了敲脸侧。
心道,原来如此,怪道旁人对她一直是这样的看法呢!
跋扈,蛮横?仗势欺人?
笑了笑,又问紫丹,“那她弟弟呢?”
紫丹忙道,“洒扫房那里,奴婢哪里敢随意说话。”
裴秋阳笑,“仗着我的名头也说不上么?”
紫丹顿时慌了,也跪了下来,“殿下恕罪,奴婢万死也不敢有此念头。”
裴秋阳心下轻笑,这就是紫丹,老实得要命。
旁边唯一站着的白芷和青梨对视一眼,也有些不知所措。
青梨正想上前给几人求个情。
不料,裴秋阳又看那小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此时约莫已经哭到忘记害怕了,听到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问,就答道,“奴婢叫寒露。”
寒露。
裴秋阳琢磨了下。
这是长乐宫三等宫女的名字。
除去白芷四个的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外,其他宫人的名字她图省事,都是按照不同的规矩来取的。
其中三等宫女就是以二十四节气来的。
又问:“从前的名字呢?”
小宫女不知何意,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从前叫小花。”
裴秋阳笑了一声,“那弟弟呢?”
这回小宫女聪明了,道,“从前叫小草,现在叫小椅子。”
“小草?小椅子?”
裴秋阳忍俊不禁,摇了摇头,对红杏道,“把她弟弟调来长乐宫。”
小宫女一下瞪大眼。
红杏也惊了下,不过立时俯身道,“是。”
旁边一众人也是心里纳闷——今日公主殿下这是转性儿了?
不想这疑惑还没完呢,又听公主殿下问寒露,“今年多大了?”
寒露眼睛已经红了,却不同于方才难过的哭,恭恭敬敬地说道,“奴婢今年十二岁,弟弟十岁。”
裴秋阳点头,“小了些。你那后娘也挺狠心的。”又笑了声,“你梳头不错,以后还是梳头吧!”
方才替裴秋阳梳头的宫女一颤。
紫丹已是面露笑意。
就见裴秋阳朝她瞄了眼,“既是你的老乡,以后你就带着她。”
这回不止那小宫女,连红杏白芷几个都惊讶地朝裴秋阳看。
这是直接给这寒露提到二等的位置?跟着紫丹,那以后岂不是……贴身伺候公主殿下?!
红杏目光晦涩地朝寒露看了眼,低头道,“那奴婢这就给内务府那边说一声。”
红杏是管理长乐宫里头宫人安排布置的。
裴秋阳已然转回梳妆台边,对着西洋镜照了照,点头,“嗯,你去吧。”
红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尤其从昨日起,公主殿下就好像变了个人……也不对,总之就是人没变,可是那股子气势,却是和以前十分不同了!
仿佛,一夜之间,就从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儿,瞬间变成了真正的公主殿下似的。
她心里发颤,起身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白芷去将红杏端来的熏香拿过来,熏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