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如此说，无机却反冷了脸，“那缘何要如此呼喊？”
裴秋阳心头的悲痛一时有被这一句问给分散了，忍不住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就是觉得……喊出来，也许就没那么痛了。”
话音落下。
坐在前方的无机忽而神情微变。
她讶异地朝他看去，“国师，您怎么了？”
无机收回视线，顿了顿，摇头，“无事。抬手。”
裴秋阳歪头，瞅着无机淡漠的侧脸，将手抬了起来。
问：“国师，咱们现在要去哪儿？”
无机将干净布包裹在她的手掌上，刚要开口，忽而低低咳嗽了一声。
裴秋阳立时担心起来，“怎么咳起来了？莫不是受了风寒？”
无机垂首顿了顿，咽下口中涌起的一点甜腥，心知，是刚刚护住裴秋阳免遭马踏，强行运行内力震开那马时伤到了筋脉。
还没说话。
小几对面的裴秋阳已经挪了过来，扶着他的手臂凑过来问：“没事么？我瞧着您脸色也不对，莫不是太辛苦了……”
正说着，前头马车似乎垫到了小石子。
“呀！”
裴秋阳话没说完，猛地往前一扑。
无机反手将她扶着。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皆是一怔。
近在咫尺的脸，一点点交错纠缠起来的呼吸。
裴秋阳惊吓中微微张开的唇。
以及无机身上无形萦绕的檀香。
似乎只要往前再靠近一点，就可以……
扶着裴秋阳肩膀的手，忽而轻微地收紧了几分。
顿时碰到方才脱臼的地方。
裴秋阳忍不住‘唔’地呼了一声。
下一刻，被无机猛地推开到一旁。
她撞了下小几，只觉腰间一痛，顿时小脸都皱了起来。
心下一片凄然——国师就是国师！
分明是意外，又不是故意冒犯他的。
至于这样把人推开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而旁边，无机转过脸来，就发现背对着自己的裴秋阳一手正捂着腰。
视线在旁边的小几上停了下。
眉头微皱。
刚要开口。
车外，元三的声音传来，“师父，就快到了。”
裴秋阳转过头来。
无机看到她皱紧的眉头，垂眸，看了眼小几的一角，道，“知晓了，停车。”
“国师是要去哪里么？”裴秋阳问。
“嗯。”
无机应了一声，将那小几挪开，“我有事要办，让元三送你回去。”
回去？
若是说自己回宫，那不是要暴露？！
立时道，“我跟你一块去！”
无机起身的动作一停，神情却不容更改的冰冷，“去处凶险，你不能去。先行回宫，好好养伤。”
裴秋阳没听到‘回宫’两个字，只注意到了‘去处凶险。’
心都提起来了，“什么凶险的地方呀？您一个人去么？那会不会有危险啊？不用多带几个护卫么？”
无机此时已然下了车。
元三听到裴秋阳一连串的问，心下好笑——师父最厌烦人追着他说许多话了。一准不能理睬你。
却见无机转过身，看向扒在车门边的裴秋阳，“只是一个暗市，并无什么要紧，多带护卫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一人前去更安全些。”
元三瞪了瞪眼。
若不是无机此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真要疑惑师父对这无迷有什么特别的了。
裴秋阳没法，知道无机这是去办正事，自己跟着怕是会拖累。
于是点点头，“嗯，那我就先回飞云宫了。国师你也要……”
话没说完，瞧见一个黑衣人落了下来。
惊了下，往半空瞄了瞄。
元三瞅着她那傻样子就想笑。
那黑衣人在无机耳边低声道，“查明了，车架受疯马冲撞而惊。此时太子正命人四处搜寻。”
无机眉头一皱，“缘何有疯马？”
黑衣人道，“似是被人下药所致。”
无机眸色倏冷，朝裴秋阳看了一眼。
裴秋阳刚低头，就对上他这个眼神，惊得瞪了瞪眼，往后缩了缩。
却见无机突然又朝她伸出手来，道，“你随我去。”
裴秋阳张嘴，“啊？”
而旁边的元三也满是惊讶，“师父？”
无机只看着裴秋阳，道，“今日我所带护卫不多，你一人回去不能万全。先跟着我，待事毕后，再一起回宫。”
这吩咐的语气，跟先前拒绝她时，根本没两样。
裴秋阳瞄了瞄他伸过来的手。
元三左右看了看，道，“师父，可是有什么不妥？弟子再吩咐暗者去带些人来？”
无机点了点头，却再次朝裴秋阳身前伸了下手，道，“下来。”
霸道！
裴秋阳心下撇嘴。
却在看到那修长削瘦的手时，到底没忍住。
咳嗽一声，将手搭在他的掌心，便感觉那手指一握。
就像猛地攥在了她的心上一样，叫她骤然心跳失乱，呼吸不稳。
然后就被那只手带着，下了马车。
下了车后，才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尴尬地摸了摸被摔破的衣角和散乱的头发，“是要去哪里呀？我这样……合不合适？”
无机垂眸，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淡淡道，“很好看，并无不合。”
裴秋阳点点头。
跟着走了两步，忽而反应过来，猛地朝无机看去。
“国师，等一下，您刚刚说什么？说我……”
话没说完，牵着她的那只手，竟松开来。
裴秋阳一急，无机说了什么也顾不上了，忙手一抬，将自己的手又塞进了他的掌心里。
无机脚下微滞。
侧眸，就见小女孩儿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他，脸上分明是羞怯点点，眼中却明亮莹润，闪着几分狡黠与心虚。
故意道，“国师，我不认识路，您当心把我弄丢了哟！”
无机顿了顿，收回视线。
裴秋阳一见他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下就慌，忙又道，“不是说很危险么？我害怕！您别松……”手。
还没说完。
那原本松开的手指，忽然再次握回。
包住了她没脸没皮塞回去的小胖手。
她张着嘴，被拉着往前跄了下。
抬头，就见无机头也没回地问：“不走么？”
她眨了眨眼，一点点笑意在脸上漫开，最终，绽开一朵大大的笑脸花。
欢天喜地的点头，“嗯！走！”
身前，无机抬眼，看向前方恍惚朦胧的夜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