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阳支着下巴，揉了揉吃的有些撑的肚子，心里琢磨起来。
父皇这次会带谁去呢？
前世，及笄这年的秋猎，虽然有着南方蝗灾，却依旧照常举办了。
她自小待在宫中，能出门的机会很少。
除了春日祭和秋日祭之外，最期待的便是秋猎了。
而这一年的秋猎，则发生了一件大事。
父皇在秋猎之中，遇到黑熊袭击，被伤了腿，差点丧命。幸而有裴正林在侧，拼死保护，才等来了方园的救驾。
也就是这一次，父皇之后的身子便一直不太好。
而裴正林却深受了父皇的信重，回宫后就封了亲王，在宫外开府，还安排了他跟着太子协理朝政。
给了他足够的人脉和时间去培植自己的人手。
到后来，叫他一朝露出羊皮之下真正的獠牙后，再无人能挡！
这一世，不管裴正林再多拼命，她也绝对要搅合了去，绝不能让他顺顺利利地重走上一辈子的路！
无机正跟元一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就扫到裴秋阳戳着糕点心不在焉的模样。
不知想到了什么，白嫩的小脸上尽是清寒冷意，连翘起的眼角都漫开了点点霜色。
圆白的指尖，沾了一点糕点屑子，她似乎也没注意到，只将那精致的糕点戳了个烂，还没停手。
无机收回视线，对元一道，“告诉元四，去内务府再领些茶回来。”
元一一愣，“飞云宫中的茶还有……”
话没说完，见无机已低头提笔，只好收声，“是，弟子这就去告诉元四。”
说完，起身退下。
退到裴秋阳身边，见她居然伸手将那被一盘被戳烂的糕点一推，然后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趴在了桌子上，顿时脑门直突突。
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退出去的时候，碰到了端着牛乳匆匆走来的小椅子。
撇了撇嘴，拦住他，“不用送进去了。”
“可这是……”
“人睡着了。”
“啊？”
小椅子傻了，朝书房看了眼，才反应过来元一说的是谁，“无迷大人就这么睡在书房么？国师，国师不会生气吧？”
元一的眼白都快掀上来了。
一脸厌烦地说道，“谁知道啊！走！不许把牛乳送给她喝！”
反正师父对这女妖精是一点底限都没有，他是管不了了！
……
书房里。
无机垂眸，翻书，批阅，记录。
一直到宫灯恍惚了一下，才分散了精神。
抬头，刚要将那宫灯调亮一些。
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
缓缓转脸，就见，矮桌旁，小女孩儿趴在那里，已经睡着了。
这丫头，似乎总喜欢在他这里睡。
从前在禅房里是这般，如今在这里，居然又是这样。
他抬着的手指顿了下，伸手，将那宫灯罩上了一层罩子。
明亮的光线，顿时柔和下来许多。
“真够怜香惜玉的。”轻笑声，自桌案边的月窗后传来。
无机转脸，瞧见秦风趴在窗棱上，笑眯眯地撑着头朝里看着。
他扫了眼那边睡着嘟哝一声，又歪过脸朝另一边去的裴秋阳。
起身，走到窗边，“如何？”
淡冷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秦风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蓝布折叠包裹的布包，“地方在这里，还给你弄了两张通行书，正好两日后会开张，你若是想去，就去走一趟吧！”
顿了下，又道，“不过我最近打听到的，可是说那里头藏龙卧虎的，可不是一家小小的店面那么简单。你过去的时候，最好小心些。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无机接过布包，淡淡地点了点头，又问：“李楠堂那边如何了？”
秦风再次笑开，“如你所说，是个能用的。心眼多，心思也多。”停了停，笑，“想要的也多。”
“嗯。”
无机略颔首，幽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镇远公其人虽刚愎自用，几个子嗣中倒没一个无能的。李楠堂受其父重用，必然有人心生不满，你可以此为点，小心探入。”
“你放心。”
秦风笑着站起来，刚要走的时候，忽而又转过脸来，笑道，“对了，最近我还发现了一桩有趣的事。”
无机看他。
秦风站在窗户外，朝他靠近了些，低声道，“诚亲侯有个庶子，叫文敬乎的，你可认得么？”
无机略一思索，问道，“为何提到此人？”
秦风低笑，“帽儿胡同那宅子，就是这文敬乎带人去清理的。”
无机神色微动。
秦风又道，“要不要查查？”
无机沉吟片刻后，道，“我让苏木安排暗者跟踪，你先将镇远公手里的东西拿到。”
“行吧。”秦风笑开，刚要转身就走。
忽然瞄见矮桌那边的小丫头动了下。
眼珠子一转，当即提高了几分声音，故意道，“狗贼国师，纳命来！”
“啊！”
惊得桌边的裴秋阳惊呼一声，一下就坐了起来。
无机皱眉，待要呵斥，秦风已经脚尖一踮，没了踪影。
他扭过头来。
就见小丫头呆坐在桌边，眨了眨眼，像是呆了，又有些茫然。
知晓她这是梦中骤然被惊醒，吓到了。
顿了顿，道，“可是梦魇了，回去歇着吧……”
话音未落，就见小丫头转过脸来，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他猛地顿住，顿时眼神微沉，朝裴秋阳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近前，那惊恐的眼睛里，忽然又泪水漫涌。
无机脚下停住。
随后听到裴秋阳用一种似是呢喃的轻声，低低地问：“我是做梦了，是在做梦，对么？”
那可怜的模样，叫他骤然想起，那一次在牢房中。
她抱着他，大哭着摇头，不断地说：“我一定是在做梦，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这都是梦！你快醒啊！你不要死啊！无机！无机！！”
他猛地攥起手指。
却看裴秋阳忽而爬起来，直直地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前世今生，猛然重影！
他浓深的黑眸，倏然紧缩！
下意识想推开怀里的小女孩儿。
却感受到了她浑身的颤栗。
一双小小的手，像扒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