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三年。
八月二十八日。
碧蓝的天空中, 洁白的云朵漫卷流苏, 慵懒地随风漂浮,夏日的清风挟卷着天边采撷的金辉从天而降,拂过植物葱郁庭院, 从打开的胡桃木的大门将馨馥清甜的花香送进去,那是玫瑰的香气。
孩子清脆的笑声伴随着甜蜜的香气飘进大厅来。
“艾瑞克, 把你手边那瓶酒拿进来。”
我走到门口喊着,院子里布置了许多长长的餐桌, 铺上白色的餐桌布, 桌上摆着插着鲜花的花瓶和各种各样的美食,艾瑞克正站在桌边和远道而来参加婚礼的约瑟夫说着什么,听到我的呼唤, 艾瑞克转过身来。
他直截了当地用视线寻觅到我, 而我也注视着他,环绕着他周围的景色由深至浅, 唯有他是明显的, 金色的光辉将他挺拔的身姿勾勒出来,棕色的头发被阳光染得金黄。
然后他作出了反应,一个微笑,“好的。我这就过来。”
美国一个通过同性恋婚姻法案的是马萨诸塞州,在二零零三年……呃, 这说明,我和艾瑞克暂时还拿不到一章政府认可的结婚证。
好吧,用艾瑞克的话来说就是, 我们也不稀罕人类政府的承认。
没有牧师,没有教堂,没有仪式,我们穿上礼服,在精心布置的庭院中向我们的朋友们宣布我们缔结成伴侣。
这堪称一场简陋的婚礼。
艾玛穿着一件白色长裙,像是一只白色的美人鱼,她婀娜地走过来,手上端着一杯盛着琥珀色液体的长脚酒杯,“艾瑞克,我现在非常想把酒泼到你脸上。”
艾瑞克:“……”
她脸上笑靥如花,嘴里说的却字字如刀,“我一直觉得最后会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结果,我却输给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矮子。”
我:“……”这女人太狠了。
“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我们那个晚上的。我可一直都记着呢。你真是太棒了,亲爱的。”说完,艾玛就犹如女王般潇洒走开……在桌子边上开吃。
我僵硬地转过头,“那个晚上?”
艾瑞克忙不迭回答,“我不好解释……你还是直接用读心术看吧。”
话音还没落下,蕾文就幸灾乐祸开了,“对吧对吧,查尔斯,我就知道这男人靠不住!不要再被蒙骗啦,现在醒悟还来得及!”
艾瑞克凉凉地说道,“我不想打女人。”
蕾文蹦跳着得意极了,“你打啊你打啊~啊!查尔斯!”
“……好了,别欺负她了。”
“查尔斯。”我循着声音看过去,不远处,母亲正笔直地站在那儿,看她的衣着和妆容,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装扮的。虽然嘴巴上说厌恶艾瑞克,可她还是来参加了我们的婚礼。
我偷偷拉了拉艾瑞克的衣袖,和他并肩走了过去。
“妈妈。”我说。
“妈……”艾瑞克刚说了一个音节就被打住了。母亲嫌恶的看着他,“真不知道查尔斯怎么就会看上你了,不过我觉得一个人犯错的时间应当是有限的。”
艾瑞克:“……”今天让他无语的时刻实在是太多了。
“我来可不是祝福你们什么的。”母亲掏出一个文件袋,“这是财产公证书,小子,给我签了。”
“签了会怎么样?”
“你们分开以后可得不到一分查尔斯的财产,他名下的所有产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转移到你的名下。”
“妈妈!这太过分了!艾瑞克和我在一起又不是为了钱!”
“听听,电视剧里和穷小子私奔的女孩子都这么说,结果呢?”
“那是电视剧。”
“现实还不如电视剧演的呢。”母亲嘲讽地说着。
艾瑞克倒是利索地把文件接过去唰唰唰地就签掉了。
母亲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她扬起下巴,伸出纤细的手指,“好吧……这下我可以安心地……有准备奶油牡蛎吗?”
我转头,看到艾瑞克暗暗舒了一口气的样子,他笑着说,“当然有。”
母亲视线一转,落在我们相握的手上,她皱起眉来,“你们的戒指是谁准备的?”
艾瑞克上前回答,“我。”
“这也太寒酸了吧。”母亲对我们灰扑扑的戒指表示强烈的不满。
我们相视一眼,“这或许没什么价值,但对于我们来说恰好合适。”
确实,这对戒指既不是名家设计,也没有大颗的钻石……我们又不是女人,对于钻石可没有狂热的喜爱,再加上,我们身边就有一颗真人“大钻石”了。只是普通的银戒,含银量也不是很高。
但是,它对我们俩的意义可非比寻常。
这是用那枚银币熔铸之后打造的婚戒。
独一无二。
笑声和歌声和着美妙的音乐在庭院里飘扬开来,青嫩的小草,簌簌摇曳的树木,啾啾叫着的小鸟,悠闲漂浮着的白云,温柔的风,和煦的阳光。
再没有哪一天会比今天更合我的心意了。
我打开电视,电视台正在直播马丁·路德·金在华盛顿林肯纪念堂进行的关于民族平等的演讲——《我有一个梦想》。
“……参加今天集会的人中,有些受尽苦难和折磨,有些刚刚走出窄小的牢房,有些由于寻求自由,曾在居住地惨遭疯狂迫害的打击,并在警察暴行的旋风中摇摇欲坠。你们是人为痛苦的长期受难者。坚持下去吧,要坚决相信,忍受不应得的痛苦是一种赎罪。”
艾瑞克发表感言,“忍受不应得的痛苦是一种赎罪?这人是白痴吗?”
“这不是关键,艾瑞克,他是想向大家表达用和平的方法取得胜利。”
“这人天真过头了吧?一味的妥协只会让施暴者变本加厉。”
“也许他是有些过于理想……可是他最后成功了不是吗?民权运动最终胜利了,不是吗?”
“所以他才会丧命。”
我联想到了一些事,没有接话。
艾瑞克继续他一针见血的言论,“所以你才会被凤凰打败。”
“或许吧……可是,能减少无谓的牺牲不好吗?”
“牺牲你自己去拯救别人?”艾瑞克扬了扬眉毛,露出难以忍耐的神色,“我的教授诶,都活了两辈子了,有点进步吧。就算是为了我,能不能稍微硬些心肠?”
看着又要吵起来了,我赶紧闭上嘴。在某些话题上我和艾瑞克是永远说不通的,他依旧坚持以暴制暴,我仍然赞同和平战争,这是我们各自的原则和底线,更改不了。
艾瑞克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这个老顽固,我是说服不了你的。我让步,好吧?但是有一点,我让你先用你的手段行事,一旦不能解决了,就换我来。”
我点点头,我们各退一步,这样说不定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果。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我们的背景里,演讲已经进行到了后面。
“……当我们让自由之声响起,让自由之声从每一个大小村庄、每一个州和每一个城市响起时,我们将能够加速这一天的到来,那时,上帝的所有儿女,黑人和白人,犹太教徒和非犹太教徒,耶稣教徒和天主教徒,都将手携手,合唱一首古老的黑人歌曲:自由哩!自由哩!感谢全能天父,我们终获自由!”
我望着艾瑞克,“我们也终将获得自由。”
艾瑞克的眸中藏着一团跳跃的火焰,他坚定地重复,“我们也终将获得自由。”
电视上,镜头从人群中扫过,马丁·路德·金的身边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黑人男子,正是达尔文。
“说起来,汉克和阿历克斯怎么还没到?”我随意地提了一句,不知为何,不安总在心头萦绕不去。
“查尔斯!不好了!”蕾文叫起来。
“怎么了?”
“汉克被军方抓走了。阿历克斯已经去找他了。”
喧嚣的人群安静下来,西恩苦着一张脸,“所以……”
我深呼吸,“婚礼暂时取消。大家跟我去准备。艾瑞克你去遣送客人,我现在去先去脑波搜索仪那,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在哪。蕾文和艾玛去调试飞机。西恩……西恩你站在原地不要捣乱。”
半个小时后。
我们坐上飞机。
西恩非常不安,“我们真的能把人救回来吗?”
“我们一定能把人救回来的!because……we are x-men。”
艾瑞克灼热的视线从我脸上掠过,“我不是。”
“?”我奇怪地看着他。
艾瑞克笑着说:“i’m the manx。”
我:“……”
x-men从来都不仅仅指英雄。
x是xenogeneic,异种;x是xenophobia,惧外者;x也是xanadu,世外桃源;x是特殊,也是未知,我们与众不同,我们又有许多共通。
说到底,变种人也不过是在地球上挣扎生存的一种新生物罢了。
我们战斗,我们进化,我们活着。
上帝说要有光,世界就有了光,伴随光诞生的,是黑暗。光明不止,罪恶不休。
善与恶到底是什么,我花了几十年还是没有弄清,大抵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善良与邪恶,就像光与影的不可分割。我和艾瑞克谁也别想说服谁,因为本来就没有绝对的答案。
上一次,我们分道扬镳,这一次,我们殊途同归。
在未来,我们一定要会有矛盾和争执,如同这个世界上无法消除的其他东西,这是不可避免的,可我们有着同一个理想,并为之奋斗。
且不仅仅是变种人,残疾人,犹太人,吉普赛人,非洲裔,同性恋……这个理念,即使时间变迁我也从未更改——世界上再没有歧视的目光,所有人都是一家人,共唱自由与和平的歌谣。
这也许太过虚无缥缈,但世界上不能缺少不切实的幻想,不是吗?那是剪下的星辉,坠落,然后燎原。
我抬起头,若明若暗的天边云层卷积飘散,在那无法触及的地方,有狂风如刀,有烈阳似焰。
或许水比光更古老,或许钻石也可以在沸腾的血中破裂,或许山顶会喷出冷火,或许大海终将变成森林,那样我也能用一根打结的绳子困住一道路过的风。1
叫他为我停留。
前路布满荆棘。
可我无所畏惧,因为我知道他会一直伴在身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