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青色的潮汐漫上天空,云朵像是一团打结的白色蚕丝,微风拂过,漫卷流苏,渐渐被染成宁静的夜色。叫人看着就心情舒坦。
日头已沉下地平线,一勾弯月挂上天空,皎洁的月光从树叶上滑过,落入池塘的水面上,在那波动的舞台上跳起芭蕾来。
街边的灯火被夜晚点燃,它们像是梵高笔下的太阳旋转灼烁。
街上的人们都像脱轨的卫星那般漫无目的地散着步,想去哪去哪,想横着走竖着走倒立着走都无所谓,现在可没有了神秘潜伏着的盖世太保了。
我寻着艾瑞克给的地址找到了地方,拉了门铃的绳线等着,撩开袖子看时间,光线不太好,我走开几步到路灯下——六点十分,晚上,这个点艾瑞克应该在家里吃饭吧?我想,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见到我时的惊喜脸庞。
“谁?”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嗓音和语气同菜市场为了分毫而撒泼的女人有着特质的相似。
看到门开了,我赶紧过去,“是我。”
“你是谁?”她斜着眼睛打量我,神情看起来并不太友好,十分猜忌的模样,我读到她的心思,她正在猜测我是不是她丈夫的亲戚,特来打秋风的。
我礼貌地朝她微笑,“这位美丽的女士,您好,请问一下,艾瑞克兰谢尔是住在这儿吗?”
女人都喜欢被人恭维自身的美貌,她的态度软和下来,“是,是住在这儿,那个犹太小子。你是他的朋友?我是他的房东,他今天好像还没回来。”
听闻这消息,我顿时有些沮丧:“真是不巧。我特地从英国赶来的。”
房东迟疑了一下:“你没地方住吗?”
“没关系,我可以在街边坐一会儿等待。再不行也可去住旅馆。”
“嗯,从这儿出去往西走那家白色门牌的旅馆就不错。”
我:“您真是一位热心肠的女士。”
房东嘴角弯了起来,法令纹颇为深刻,“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小子,和那个犹太小子完全不同,看起来就是个接受过教育的文化人。看你的年龄,想必是在读初中吧?”
“我初中早就毕业了,高中学业也已完成,下半年将升入大学。”
房东愣了片刻:“你说你从英国来,莫非考取的是英国的大学。”
我也不遮掩:“是的,英国牛津大学。”
房东:没想到那小犹太佬还有这么一个有派头的朋友,看这全身上下的做派定是个富家公子。年纪小小就升入知名学府,来头绝对不小。以前倒是小看了那个小犹太佬。
读到她的心声我不动声色,这下一来,为了我这房东也是会好好关照艾瑞克了的。
房东的心思流转只是几秒间的事情,权衡利弊之后她态度愈发热情起来:“从英国赶过来多累啊,坐在街上吃灰尘可不行。远来即是客,艾瑞克在我这住了大半年了,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一些粗茶淡饭还是可以的。”
房东端上来各种瑞士小吃,奶酪火锅香气四溢,用长叉子插起准备好的四五厘米长的硬面包块伸进锅里按个人意愿裹上适量的奶酪甜酱,味道奇异而美味。再配上一些可口的腌菜、一盘煎香肠、烧小牛肝、烤肉还有土豆饼。一桌丰盛的异域风味美食令人食指大动。房东还拿上来一瓶葡萄酒以供品尝,但是被我借口年龄太小推脱掉了。
上次的欧洲之行时,我可没能悠闲地到处游玩品尝小吃。
喝了几杯牛奶咖啡,又几块裹了“丰狄”的面包下肚,胃得到了安抚,意识渐渐变得有些模糊,大概是因为醉了,奶酪火锅里的酒似乎加的有点多。
“来,再尝尝我做的草莓果酱吧。”房东热情地又从厨房里端出食物来。
“查尔斯?”一个疑惑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来。
我抬起脸去看,结果发现了两个艾瑞克,啊不,门怎么也有两个?头好昏……“是我,艾瑞克。”我的声音好像也大舌头了。
“查尔斯!”我趴在桌上侧着头,看横着的艾瑞克朝我走过来,安心地闭上眼睛睡去了。
第二天快中午了,我顶着一个鸡窝头醒来,艾瑞克早就起来了,他已经准备好了新买的洗漱用品,我身上还是前一天的衣服,味道都馊了,艾瑞克把浴巾什么的拿给我:“快去洗澡,洗干净了,我带你去吃午饭。”
我已饥肠辘辘,进了浴室匆匆洗了个淋浴就算完事,可是忘记拿皮带进来,裤子系不住,我索性就穿了一条四角底裤套了衬衫也没扣扣子就出了浴室。
“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艾瑞克仿佛吃了一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这有什么尴尬的,我光着两条腿蹬蹬跑去翻找皮带,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印。
艾瑞克似乎也觉得话说的不对,他仿佛补救地加了句:“你毛真少。”
这完全就是画蛇添足嘛,我第一反应是看腰部以下腿部以上的某个部位,确实现在还太小了……但艾瑞克应该不会开这种带颜色的玩笑吧,“你说什么?”(我后来得知他是说我的腿,当时还没发育,艾瑞克的说法是像女孩子的一样纤细好看,发育之后也成了粗萝卜了。)
艾瑞克摸着鼻子,“没什么……我说,还是赶紧穿好衣服吧。”
吃完饭,我们在街边大树下的长椅上坐下,椅子还散发着一股油漆的新鲜味道,脚边的草地上几朵可爱的小雏菊从嫩绿中探出头来。
来之前我想了许多话要对艾瑞克说,比如吃的啊穿的啊住的啊,生活过得顺不顺心,工作是不是也如意,但这些话在心头一转,我又觉得太铝耍孟裼侄济皇裁幢匾幔饩涫欠匣埃蔷湎缘闷怕瑁祭聪肴ィ阶詈笪乙痪浠耙裁豢谒怠
这回是艾瑞克先说话:“我很高兴你来看我,查尔斯。”
我看他一脸严肃的侧脸,忍不住一下子钻过去把脸贴在他的脸前面:“嘿。”
艾瑞克:“……”
我安分地坐回去扶额:我居然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最重要的是,我这么干了艾瑞克居然没被逗笑……
烈日让人们避而不出,在家中享受一个懒洋洋的美梦。
午后的阳光静谧安好,街道上见不到几个人影,只有我与艾瑞克坐在一起,我撑着双手看着天空,艾瑞克则看着地上的树荫。
“啊——!”
一声尖叫惊动了我们,我俩朝声源处看去,那是一条长长的坡道,一辆婴儿车正脱离了控制从坡道上迅速地滑下来,而就在和坡道交接的街道上,不远处正有一辆大卡车开了过来。
这可不妙。
“艾瑞克!”“查尔斯!”
我与艾瑞克几乎同时起身,同时喊了对方的名字,一种熟悉的默契又回到了我与他的身上,我们一同朝那边跑了过去,前脚后脚,连脚步的频率和呼吸的节奏都是那么融洽:我们是最佳拍档——查尔斯·泽维尔和艾瑞克·兰谢尔,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快跑到交接处的时候,我该用读心术与艾瑞克交流:【艾瑞克,你去稳住婴儿车。我去让那司机停下来】毕竟变种人的身份在现在这个社会上还是隐晦不得见光的。
艾瑞克并无异议:好的。
坡道上婴儿车大概还有二十米就会到达街道交接处,而那辆车也不过十几米的距离,我边跑边入侵了司机的思维,让他踩下了刹车,然而车子还在惯性地向前滑行。
十五米、十三米、十米、九米、八米……快停下,快停下啊,我只能保佑路面和轮胎之间有足够的摩擦力或者艾瑞克能先将婴儿车停下。
查尔斯!我控制不住婴儿车,他不是金属材质的,只有把手的一小部分是金属的!很难控制!
艾瑞克喊道。
【你可以的!艾瑞克,拿出你精准的控制力来!】
不,这太困难了。
【艾瑞克,相信你自己!】
艾瑞克伸出的手颤抖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我能做到。
婴儿车的速度慢慢减缓。
卡车也正好停在了坡道的最下段,而这时婴儿车还未抵达,我们站在卡车前面,接过婴儿车,里面的小宝宝还睡的香甜,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在鬼门关绕了一圈。
孩子的妈妈也赶了过来,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嘴里反复地感谢着上帝。她应该感谢艾瑞克的。
“谢谢你们。”她接过婴儿车,望着艾瑞克的眼神让人心悸,一副很惊恐的模样,不知是被刚才的突发事件吓坏了,还是……
我偷听她的心声:这个男孩是什么怪物?他刚才控制了我宝宝的婴儿车。他就在街边,难道婴儿车会滑下来是他的恶作剧?
我冷笑一声:“女士,把你的孩子带回去吧。我们可不会拿孩子来做恶作剧。”
她吓得面色煞白:天呐,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索性直接在她脑海中说话:【我可以读你的思想】
这下她简直要直接昏厥过去了。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几步:“女士,别那么害怕……”话音刚落的瞬间,我入侵了她的大脑,将她关于刚才的那段记忆删去,她的眼睛失去焦距,眼神变得茫然起来。
趁这个时间,我和艾瑞克转身离开,卡车司机恢复了神智重新发动车辆,从我和艾瑞克身边经过,身后传来那个母亲的声音:“我怎么会在这里?还得去买一块干奶酪。为什么我哭了?”
艾瑞克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那个母亲离去的背影。
我抬起头,不远处公寓楼一个房间的窗帘撩起一角,偷窥的人似乎注意到了我投向他的视线,急忙将窗帘掩起。
这天气真是热得让人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