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徐思睿和三宝漫无目的地走在济城的大街上,远处围着一群人,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两人凑上前去,只见一老先生正与一女子拉扯。老先生道:“爹也不愿意,但济城刘家咱们得罪不起,你就不如从了人家,再怎么说也算得上了荣华富贵。”
那女子也不甘示弱,拿起一把刀抵在自己脖子上:“爹,你怎么就没有年青时那一身傲气了呢?若非要逼我,悔儿也只有一死!”
“万万不可,把刀放下!”徐思睿赶紧上前劝阻:“在下苑马寺寺丞徐思睿,你们父女之间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商量嘛,干嘛要动刀呢?老人家,这么多街坊邻居看着,不好,咱们进屋说话。看得出来,您应该就是这家医馆的主人吧?”
徐思睿指了指“还春堂”医馆的牌子。
“大人真是好眼力,可这是在下家事,不必麻烦大人。敢问您是如何知道,我是这还春堂的人?”
“您身上的药香让我辨出了身份,在下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既然碰上了事情,总要知道个所以然。”
“那您请。”老先生赶紧请徐思睿进屋,三宝对着围观的人们说:“都散了吧!”
老先生的女儿这才放下刀,跟大家一起进了屋。
泡上一壶茶,老先生娓娓道来,自己本是一个游历江湖的药师,常于山岭之间采药,其间路过城镇村庄,多行善事,医治了很多人。
后来,不知谁在自己的药筐中放了一个女孩和一些碎银。先生寻了一番,没有找到她的父母,便收养了她。取名“悔儿”是希望她的亲生父母能有悔过之意,不要抛弃自己的孩子,早日和她团聚。
再后来,先生变成了老先生,采药的事情只能交给悔儿,自己走不动了。父女二人就在济城开了个医馆。
他们积德行善,救过很多人的性命,其中也包括济城头号恶霸刘湘腾。都说善有善报,可没想到刘湘腾恩将仇报,相中了悔儿,还要纳她为妾。悔儿不愿意,刘湘腾派人来了好几次,送了很多东西,都被退了回去。
刘湘腾昨天下了最后通牒:“明日,要么悔儿嫁入刘家,要么拆了还春堂。”
徐思睿拍桌子道:“这是要反了他!放心,今天我为二位做主,还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刘湘腾,不知天高地厚,济城还能都跟着他姓刘不成?”
“不能,这是不能牵连到徐大人,刘湘腾的结义兄弟,可是严仕林!”
说起这严仕林,徐思睿在来济城之前,早就做好了调查。他的父亲严明是朝中重臣,严家世代为官,是济城最有名的家族,从太祖在位时,严家便是权倾朝野。济城冶铁长正是严家的产业,严仕林正是这个济城冶铁厂的总办。
老先生说:“济城虽小,却是官商贼相互勾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如同一张巨网,我们百姓怎么可能和这些官家作对?”
徐思睿若有所思:“看来上官鹤染和《飞鸢图》是卷进了这张巨网之中。放心吧,老先生,你找对人了,在下正是为了打破这张巨网而来。”
几人正说着,刘湘腾气势汹汹,带着一伙人冲进了医馆。
“我听说有个弼马温,要为民做主啊!”
徐思睿起身:“弼马温后来不是把天庭给砸了?”
“看来京城来的徐公子,不是一个爱读圣贤书的人,倒是爱看些不入流的文章。”
“是你欣赏不了吴先生的才德,本官劝你,与其仗势欺人,不如多读些好书。”
刘湘腾打死也想不到,他口中的“非圣贤书”,在几百年后成了“四大名著”之一。
“徐思睿,不要不识好歹!”
“刘湘腾,本寺丞不愿跟你废话,想要人,你得先拿下我的脑袋。”
刘湘腾怒气冲天:“不识好歹的家伙,弟兄们,给我砸了这里,杀了这个姓徐的!”
三宝早已蓄势待发,只等徐思睿一个眼神。三宝拦腰抱起冲在最前面的人,狠狠地摔在地上。
“抄家伙!”
刘湘腾的人拿出明晃晃的短刀,老先生说:“徐大人,你带着悔儿快逃吧,他们人多,又有刀,我们打不过的。”
徐思睿道:“身为大明官员,定当为民除害,死又如何?”
三宝把徐思睿的佩剑扔给了他。
“今日我若不出剑,刘湘腾,你还真以为我徐思睿是个小小书生?”说罢拔出宝剑,寒光闪过,吓得刘湘腾等人后退一步。
徐思睿喊道:“狗命拿来!”
谁知脚下刚好有个药罐子,把徐思睿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哎呦!”
“公子,你没事吧!”三宝赶紧扶起徐思睿,悔儿拾起地上的宝剑,对刘湘腾说:
“今日横竖都是一死,死也拉你垫背!”
三宝摸起一板凳,与刘湘腾的人打了起来。
刘湘腾虽然嚣张跋扈,但几乎不会武功,手下的人更弱,都是靠人多势众吓唬吓唬别人罢了。悔儿经常上山采药,平日也在济城武馆学些剑法,刘湘腾的人很难招架的住她。
徐思睿保护着老先生,夺过一把刀,怒视着面前的打手们。
此时,赵文栋刚好赶到,一队人马冲了进来,刘湘腾见势不妙,让手下赶紧撤退。
徐思睿只知道赵文栋字画厉害,没想到他也有两下子,几刀斩下三名小喽,刘湘腾和其他人仓皇逃窜。
“徐大人,小的来迟了!”魏润舟也带人赶到。
“思睿,没事吧?”赵文栋问道。
“小小蟊贼而已,不足挂齿。”
“你的伤……”
“没事,刚刚摔了一跤。”徐思睿尴尬地挠了挠头。
魏润舟说:“这个刘湘腾,早就看他不顺眼,居然敢袭击当朝六品大员,非把他抓住打死不可!”
徐思睿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遇险,他们两个消息到的那么快。
“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通知我,说徐大人在还春堂遇到了麻烦。”赵文栋说:“随后我便派人去找魏兄,自己也赶紧往这边儿赶。”
“看来有人在帮我们。”
刘湘腾此次没有成功,定然要再来闹事。老先生说,这济城是待不下去了,自己无权无势,斗不过刘湘腾。徐思睿明白,刘湘腾这种人,随时都有可能来报复,他又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他们。
“那这样吧,在下可以安排二位去京城。”徐思睿说。
“不可,不可,刘湘腾和严仕林关系密切,严仕林的父亲就在京城,去了反而躲不过此劫。”老先生说:“严家手眼通天,连累了徐大人,老夫罪过就大了。”
徐思睿想了想,“那不如去云城吧,云城督军是我结拜大哥,他肯定能保护你们。”
“你是说,吴督军?”魏润舟问道。
“正是。”
“太好了,下官刚刚拿到批文,要去云城军器所出一趟公差,可以护送他们去云城。”
“那事不宜迟,拿纸笔,我这就给吴督军写一封信,你带过去,他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有吴督军在,量他刘湘腾也不敢闹到云城。”
老先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恩人!”
“先生不可!”徐思睿和赵文栋连忙扶起他:“云城路途遥远,先生还是收拾一下,尽早出发。魏兄,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本打算明日一早出发,但现在看来,必须提前到今天晚上了。”
“多谢魏大人了,今晚大家在我徐府会面……赵师爷,我又忘了,咱家在哪来着?”
“按察司东街,走到安定桥往西拐一点就是。”
……
送走老先生和悔儿,徐思睿总算松了一口气。苑马寺给安排的新住处还算不错,整洁也清净。在竹林间的石桌上小饮一杯清茶,也算得上悠闲。
“赵师爷,真没想到济城居然是这样,刘湘腾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取豪夺,那严仕林还不得上了天?”
赵文栋不屑一顾地说:“明日,我们去会会这个严仕林。”
(二)
济城的春秋天,天气变化无常。可以用“一日如四季”来形容。对于一个在京城生活习惯的公子哥来说,怎能适应得了这种恶劣的环境?
当夜,徐思睿忽染风寒,头痛得呼爹喊娘,恨不得以头抢地耳。
“找大夫去呀!找不着也得找,就是撞门、翻墙也得把人请来!”赵文栋又派出了几个人,此时三更半夜,大家都无功而返。
三宝也转了大半圈儿,济城的医馆本就不多,这个时间,敲门也没人应。赵文栋掐指一算,魏润舟他们学的是马车,夜晚赶路,应该不会走出太远。
赵文栋从马厩牵出两匹马,跳上白马,出城沿着官道飞驰而去……
徐思睿醒来时天已大亮,他只知道昨晚头疼,昏了过去,之后的事就一无所知了。
悔儿取走他头上的湿布,拿到木盆里拧干,端过一碗药来:“昨日若不是赵师爷,您就得英年早逝了。”
“文栋呢?”
“张嘴,吃药。”
徐思睿接过碗来:“我还没到被人喂药的地步,文栋呢?”
“去苑马寺了,您第一天上任就告病假,赵师爷怕失了礼节,总得去解释一下。”
悔儿告诉徐思睿,赵文栋本来是想请老先生来,但老先生年事已高,骑不了马,只能派悔儿赶来。
“爹爹说,不应再给徐大人添乱,便随魏大人一同去云城了。为了报答徐大人的恩情,小女决意留在济城,随时对您的病进行医治。徐大人,您这病,是过于劳累所致,需要多多调养。”悔儿说:“若是徐大人觉得小女给您带来不便,或者照顾不周,您随时遣我离开就是。”
徐思睿摆摆手:“不会,不会。我这儿正缺一个随行大夫呢,我倒是觉得给你带来了很多不便。悔儿姑娘能来我已是不胜感激,放心,在下虽然俸禄不多,但还是请得起你的。”
“不,徐大人,小女不敢要报酬,您肯收留就好。”
从京城出来时,徐思睿就想过,有赵文栋负责出谋划策,三宝负责保护大家。但他感觉这个团队人不够多,现在有了悔儿,完全不用担心生病头疼的问题,“飞鸢图探案智囊团”又多了一位新成员。
“徐大人,其实我爹不太同意我来。因为刘湘腾如果知道此事,又该迁怒于徐大人了。”
“那我交个实底,本官看似因顶撞朝臣被贬,但这只是我和皇上逢场作戏而已。”徐思睿说:“在下受天子之托,假装被贬到济城,是为了查明一桩旧案,顺带治理这济城的官风。说白了,我就是针对严仕林、刘湘腾这些人而来。”
“旧案?”
“不知姑娘可否听闻过《飞鸢图》?”
徐思睿讲述了上官鹤染和飞鸢军的故事,悔儿感叹道:
“这朝堂之事居然有那么多说法,我虽女辈,但身为大明子民,绝不忍看到一代名将韩将军含冤而死。虽然没见过《飞鸢图》,但我略有耳闻,既然徐大人要查案,小女子也愿为此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