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张怀生自忖已见惯了苦难，鲜血和杀戮。
他觉得自己已经心硬如铁，可他这次还是破防了。
若说锦衣玉食的人，死也值了。
可贫苦半生，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的，突遭飞来横祸...未免让人唏嘘，何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他甚至还能回忆起那位卖卷饼的女士，一边制作卷饼，一边向旁人炫耀自己女儿时，那充满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冀的眼神。
前方路段突然变得拥堵了起来。
蒸汽公车响起急促的鸣笛声，穿着制服的巡警，拿着警棍在人群中穿梭，示意人们避让到路边。
荷枪实弹的国民警卫队也开赴道旁。
张怀生眼角余光甚至清晰地看到，有几乎完全透明的猎人途径者，手脚并用，扛着春田步枪，在占据有利地形。
打听了下消息，才知道原来是听闻波士顿的惨桉，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美利坚。
威尔逊总统和随行人员，是特意乘飞艇赶来波士顿慰问市民的。
对于这位总统，人们表现出来的热情很有限，更多的是好奇，就像是动物园里，想要围观的珍稀动物。
这也是美利坚现在被普遍认为是一个身体庞大，脑袋瘦小的畸形怪的原因，空有经济体量，而没政治影响力，是无法赢得各国的尊重的。
移民国家普遍具备的向心力不足的问题，在美利坚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道旁，人群挤挤挨挨，有人努力踮起脚张望，想要看看这最起码名义上执掌美利坚权柄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巡警和国民警卫队则仔细打量着人群中是否有危险分子，斐迪南大公的前车之鉴，足以使他们提高十倍的警惕。
伴随着一阵蒸汽车的轰鸣声。
张怀生看到了威尔逊。
这是一个有着政客几乎都具备的地中海发型的老人，他的样貌没给张怀生带来多么深刻的印象。有着政客们彷佛都具备的地中海式发型，西装革履，站在敞篷的蒸汽机车里，向四周招着手。
惊鸿一瞥过后，张怀生便只能看着车队的背影逐渐远去了。
环顾四周。
张怀生并没有察觉到有多少危险的灵性反馈。
这位威尔逊总统的护卫们虽然还算尽责，可似乎并没察觉到有中序列的气息，如果来个中序列的刺客，恐怕能一击必杀吧？
他有些恶意地揣测着。
在这个时代，被刺杀的各国领导人其实是相当多的，其中美利坚更是重灾区。
比如说每十分钟杀死一个印第安人，在张怀生那个时代的课本上，有落樱神斧之称的亚伯拉罕·林肯。
刚就职总统四个月，便被枪杀的詹姆斯·艾伯拉姆·加菲尔德。
距离最近的是二十年前，被枪手射杀的威廉.麦金来。
毫无疑问，在这个世界里，刺杀他们的都是超凡者，其中尤以猎人途径为重灾区。
自从枪械发明，并且取代了弓箭，梭镖，袖箭后，猎人在搞暗杀这方面，完全甩脱了其余途径好几条街。
人群随着车队逐渐远去。
张怀生走在路上，看到前方路旁，有个颤颤巍巍的老奶奶拎着一个用纱布盖着的篮子，有些无措地停在原地。
她戴着一个黑色的包头巾，穿着带有印花的连衣裙，看上去似乎是个体面人家里出来的贵妇。
张怀生询问道：“女士，你需要帮助吗？”
老奶奶露出了礼貌的笑容：“不，年轻人，我只是想追上人群，好推销我自己烘烤的一些黄油饼干...只是，他们跑太快了。”
她的衣着很干净，尽管款式有些落伍，而且缺乏必备的饰品，但可以看出，她仍努力保持着自己的体面。
“是怎样的饼干？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
“我敢保证，即使是爱丽舍宫的糕点师，亲手制作的黄油饼干也不会比我更好。”
老奶奶有些自豪地掀起篮子上的纱布，露出下方，整齐排列的黄油饼干，浓郁的香气顿时冒出。
“这一篮子要多少钱？”
“十美元先生。”
张怀生付过钱后，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眼前顿时一亮，这种饼干的口感非常松软细腻，是张怀生穿越以来吃过最美味的甜点了。
“说实话，女士，你做的糕点味道的确很棒。您是哪位贵族家庭的糕点师吗？”
“感谢你的夸奖，先生。”
老奶奶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我不是什么贵族家庭的糕点师，这只是我的兴趣爱好罢了...这场糟糕的金融危机，使我失去了一切，我的丈夫曾经是波士顿有名的纺织业大亨，他因危机而跳楼，遗产也被债主们侵吞瓜分掉了。”
“纺织业大亨？”
张怀生突然想起，利威尔也是这其中一员。
“女士，您认识利威尔先生吗？”
老奶奶露出了一个有些愤怒的表情：“当然，他就是通过种种不光彩的手段，兼并掉我丈夫产业的人。”
“我那可怜的丈夫，就是在跟他见过面后，才选择地跳楼自杀。蒸汽之神在上，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认为这跟他一定脱不了干系。”
老奶奶这时，脸上才罕见露出了一丝气愤之色。
在这之前，她的表情管理一直很得当。
张怀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可这世上总有那么多的正义没办法伸张。”
老奶奶笑了笑，脸上的愤怒彷佛从没出现过一样：“尤其是在波士顿...感谢你听我这个糟老婆子的闲言碎语，别把它放在心上。”
“我很遗憾听到这些。”
“愿蒸汽之神保佑你，好心的年轻人。”
“也愿蒸汽之神保佑您。”
张怀生微微颔首，目送老人离去。
利威尔...
你这家伙，听起来可不像是个普通人啊。
只是，能在自己面前，完全隐藏灵性的气息，看起来，利威尔的序列应该不低啊...至少也是中序列。
如果当初，他偷袭自己的话...
张怀生的心中一阵后怕。
...
去到使馆的时候，人们正在收拾东西，似乎即将离开波士顿的模样。
张怀生走进客厅，看到裴元侨正端坐在大厅喝茶，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这是打算搬到哪儿？”
裴元侨说道：“驻美使馆已经逐渐步入正轨，我们也该搬去华盛顿了，使馆放在波士顿，本就不符合规矩。”
“等到后面，新的大使，副使，参赞，随员陆续到达之后，届时，我也该返回交趾任职了。”
“这样啊...”
张怀生的语气有些失落，他当然不是舍不得裴元侨。
只是谢灵韵要保护他，肯定也得跟着去往华盛顿。
“即将分别，瑾瑜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张怀生递上了昨晚写完的两张纸：“这上面有我的一些见解，你可以看看。”
“还有就是对士兵们好一些，虽说慈不掌兵...但大家跑到交趾来卖命，家里还有人盼着他们回去呢。”
裴元侨接过两张纸，郑重点头道：“我会的。”
“另外，别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
“什么？”
“尽可能地让其他人少贪点，至少别出现将领校尉，将后勤物资倒卖给敌人的情况。”
裴元侨郑重点头道：“我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