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金瞳。

她有双明亮的眼睛，金色的。

她有披肩的黑色长发。

她有曼妙动人的身姿和舞姿。

她叫金瞳。

金瞳的故事很老套，她刚年过十六，便是被爹娘早早地安排了婚事，她没见过她的未婚夫，跑出来了。

她随身带了不少银票，也练过几手把式，但这还不够，不够她跑远，不够她安安稳稳地逃跑。

江湖上的色鬼很多，不是鬼，却可怖过鬼怪远矣。

江湖上的狠人更多，是人，却又仿佛不是人。

金瞳很漂亮，以至于看者不能轻易地形容出来她的模样。若是形容，必得从一方面切入，而切入的方面往往是被形容物的最妙所在。然而金瞳不止有一对少见的金瞳引人注目，她整个人都是引人浮想联翩的。

金瞳不魅，然而金色的瞳就注定了她天生是魅惑人的。

金瞳的身形曼妙，舞姿如若翩翩蝴蝶而犹且胜之，她从小就练舞，自小喜好舞，也练出了足以让寻常小姐妇人以及名胜一方的花魁红眼相向的身姿与舞姿。

她若是被色鬼寻到，若是那来者还是个高手，金瞳基本上就不可能回的了家了。若是被狠人寻到，狠人也不会介意直接卖了她，她的价钱，定是按斤的黄金算的。

想来想去，金瞳发觉自己也是没有什么机会能跑得远，跑得顺利。

她没有遭遇奇遇，本该在故事中常出现的风流倜傥而又喜欢多管闲事的武林高手——她没遇上。

于是只能被这么一群狠人给劫了回来，算起来，跑出家不过五天，自从被掳掠回来，金瞳就准备好了接受死亡。

落在这种贼窝里，何来的求生欲望？

然而半月下来的优食优住让她无措了，她没有理由自杀了。甚至说，有一天那些家伙说将她送回家，她也是会信了的。

她不愿意回家，至少此时还未曾受到更恶劣的待遇，还未受到一分一毫不能忍耐的待遇。

金瞳此时此刻居然没有一丝紧张感。

金瞳知道在座的六个人都是狠家伙，也知道有几人灼热的目光正毫不加掩饰地投在自己身上。

金瞳没有感觉——或许说，恐惧什么的早早的就在护送她的四个年轻公子被残忍夺去性命的时候，在热血挥洒于地的时候就消失了，她已经恐惧过了，于是不再恐惧。

她尽力地舞着，舞动着，红唇艳如血，显出倔强的脸，金色的绸缎飞扬飘舞，满座皆无言。

血臂通天猿孙通。

孙通第一个耐不住平淡如水的宴席，楼下间传来的喧闹都惹得他想要就此离席，下去喝上个几坛。他宁可在划拳声中面红耳赤，也不愿在此像个呆子一样不说话。

他不怕因为离席而被怎么样，至少这里没人留得住他，一对一的话。

他没去。

孙通不喜欢女人，孙通对女人有洁癖。

也只有他杀人之后才会喜欢上女人，也只是片刻光景。

也只有他，会在第二日看见躺在床上的女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手掐死。

当然在掐死以后，孙通自然不会因为杀了人而再度喜欢上女人，而如此往复循环——孙通杀人，基本上是不见血的，而那死者，基本上是筋骨存存断裂的。

孙通不认为女人是人，就跟夫子们常论道的白马非马一般。

孙通第一次盯着女人看了这么久。

“邓兄……”孙通发话。

秦聪好马，也好女人，但更好马。

对于秦聪来说，除了自己的性命，第二贵重的就是马，而不是他遍布八荒的马场和堆积如山的家当。

也可能是他把马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有传言说，江湖传言，说：当年秦聪还是个走江湖的无名小人物，全部家当也仅一匹马，曾惹上了地痞，被打了个半死，却死死保护着他那一匹不算是优良的马，浑身浴血，也是吓得动手的地痞赶紧跑路了。

是真是假无从可知，相类似的传言少不了，也由此观之秦聪的好马。

此刻秦聪已经忘了方才打算向邓嵩讨要的劫来的那匹杂毛烈马，秦聪眼中仅有那舞动的金色绸缎。

“邓兄……”秦聪欲言又止。

席熊席豹，他俩是兄弟。

一人使刀一人使枪。

刀不是好刀，刀法也不厉害。

枪不算是出众，枪法也不厉害。

但是当刀和枪在一同的时候，再好的刀也挡不住他俩，再好的枪也挡不住他俩——这就是席家兄弟。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出对方所念，两人间第一次有了火药味。

两人的嘴唇微动，异口同声：“邓兄……”

宋云飞，宋云飞姓宋，就是宋草的宋，但是他和宋草没有半点关系，连同他捡到宋草的遗书也是人为杜撰的，是他杜撰的。

有哪个江湖人会没事给自己写一封遗书随地乱丢？宋云飞想不到，也懒得想。

但是宋云飞的脚踏飞燕，三步登天的轻功，可不是杜撰的，宋云飞最喜好的就是让旁人看自己的轻功之后呆愣愣的模样，在座的都是见过他突然拔高五丈的轻功的。

宋云飞也特地注意到了他们微微动容的表情，百闻不如一见，亲身见过才知其中的厉害。

可是有一个例外，邓嵩。

宋云飞看不透邓嵩，但是他看透了席间舞动的小妞，金色丝绸本就不算是浓色，更是单薄，遮挡不住多少羞处。

宋云飞除了脚，还有一点厉害的就是眼睛，他从不看错人，金瞳在他眼中根本就是一丝不挂。他尝过了在众人惊讶中赞美中三步登天，也习惯了，可如今，此时满脑子都是舞动的娇人，能头脑清醒地跨出三步都是问题。

宋云飞动了动脑筋，看向邓嵩，便是要说道。

“邓兄……”宋云飞的声音不算响，席间本就没有多少吵闹，于是他的声音被后头的声音盖过了。

“邓嵩，给你大爷滚出来！”

孙通抖了抖，他发誓他想说的绝对不是这句话。

秦聪颤了颤，差点摔了手上的酒杯。

席豹席熊两兄弟皱了皱眉，没有一个心情好的。

宋云飞忍住骂出口的冲动，任谁被打断了话，只要有些血气方刚就是想骂人的。

——咣当！

秦聪手忙脚乱间在手中颠了几下的酒杯终究是打碎在地上，酒水沾满了手，不是他的手，是隔桌孙通的。

宋云飞想要起身，却慌忙中被绊倒，坐的太久，两腿酸麻。

窗外没有无休止的骂声，就是方才一句就哑了火。

可楼下的骂声笑声刹那间消失。

金瞳也停住了，她睁大了金色的瞳孔。

阁楼临街方向破碎飞旋的木屑，穿过直射而来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

PS:——这些章节开始有古龙的味道了——自然不是刻意模仿，只是潜移默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