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公山上,杂草丛生,这里到处都是坟地,坟头无一例外的全对着山下的回龙河,可以想像,这些朱家村的祖先们,是怎样的蚕食着他们子孙后代本就不多的土地,而这些坟墓集中在了一起,在地下的先辈们串门倒是非常方便,生前为邻,死后近居,而对朱家村这些暂时还活着的人来说,就是大白天,到这里来,也会感觉阴森森的,而那些在齐腰深的长草中,不时有蛇出没,它们在人迹罕至的荒凉地带,很有安全感的,不用担心人类的侵袭,可能它们还不知道,人类对它们一样的害怕忌惮。无数的书籍描绘,无数的影视再现,,还有无数个流传千年的传说,给它们身上抹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一条翠绿色的蛇在草丛中游走。它有一米多长的身子,动作无声而又迅速,就像一条鱼儿在水里一样,自在而惬意,忽然,它停了下来,凝神倾听,似乎前方有危险物体存在一样,接着它猛地变向,朝侧面飞快游去,它听到后面有紧紧跟随的脚步声,还好,前方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它知道只要它一爬上去,就等于鱼儿入海飞鸟入林。它非常信任自己的爬树本领,它的头正在疾速的向上飞窜时,只听到“嗖”的一声,一个冰凉的物体插在了他的尾部,将它钉在了这棵曾给它逃生希望的大树上,就像在航行中的船突然被抛下的铁锚拖住了前行的脚步一样,它就此停住了逃亡步伐。
朱奇从草丛中跳了出来,满头大汗,他拔出了子杰叔的飞刀,将这条未死的蛇装在了麻袋里面,然后飞奔下山。他要到河对岸的陈酒罐那里去进行交易,换一些钱回来。准备给秀珍阿姨买一块花布,不为别的,就为送她一件礼物,因为阿姨要走了,去南方,子民叔叔那里。他一定得送她一点东西,不光是为了感恩,另外还有一层原因,说不大清楚的理由,他意识到如果秀珍阿姨就这样走了,可能没多久就把他忘记了,而送她一点东西,以后她看到这块花布的时候,就会想起自己来,想到这里,他心里微微发酸。
秀珍在收到子民信的时候,本来并没打算去的,因为她放不下朱奇这个孩子,子杰曾经把他托付给她,她想过几年再去,可是朱奇倒是劝她快去,过几年,还不知什么样呢?他觉得阿姨去是对的,秀珍给他看了子民的信,本来朱奇不愿意看,但秀珍叫他看看,她不愿意有什么秘密瞒着他,他们不是家人但胜似家人,他又有些好奇,就打开了那来自千里之外的声音,他看信的时候,就仿佛听到子民叔的声音,跟他在课堂上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在说:秀珍,你好。我来到了南方,现在一切都好。
我本是一只蹲在井里的青蛙,看惯了井壁的青苔和水草,井下常年的阴冷,让我的心也曾经快要冻结,我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冻死,或是闷死,我有一天跳了出来,我看到了刺眼的阳光,我看到了好大的一块天空,而我以前是不知道天空有多广阔的,我以为就是井口那么大,或是我们那里养蚕的簸箕那么大,当那一次我乘着簸箕从山顶跃落,我狂妄的以为自己拥有了一片天,在我跌落下来时,你第一个出现在我眼前,我神思恍惚,以为见到了天使,我对你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我说什么了吗?
秀珍,这里有海,如果愿意,我可以天天看到大海,家里的回龙河也有奔腾咆哮的时候,但是和大海的怒吼比起来,就是一个小孩子的玩皮哭闹,你没有看到过大海发怒所产生的巨大能量,那白色的浪花层层叠叠扑上岸来,会让最勇敢的男人胆战心惊,当然大海最平静的时候也是最吸引我的时候,无边无际深沉浩瀚,每当这时,我都想哭,我老爱想起我们的家乡,家里的气候,属于盆地气候,天空老是灰蒙蒙的,有时心情不能自己,我就仰头,看着天上白云,一朵朵,如同我永恒的悲伤。
秀珍,你应该来!
我知道,你受尽了人世间的诸多苦难,你本应多姿多彩的人生,现在如一块白布一样苍白,我不想提及你的苦涩,但我要向你提及你应享有的生活的清香,在这里你可以有梦想有希望,有工作的快乐,有自己的奋斗,当然还有我,一个可以等你一万年的我,以前我不敢这样对你说,唯一的一次还得从山顶飞越而下才敢说出来,现在我敢说了,因为我在这里拾回了我的信心,我找到了我童年时丢失的钥匙,小时的我,是多么的无知无畏呀!
小奇好吗?这个孩子,将来一定非同凡响,子豪哥,我不知道他的消息,我想他是不好的了,在他身上,我看到人生的无可奈何,我只能祝福他好了,可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最虚伪的就是人给人的祝福了。
秀珍,来吧,我在等你!
朱奇把信还给了秀珍阿姨,他忽然有点恨起子民叔来,他要夺走他的阿姨,他想要对秀珍阿姨说,别去,外面人心险恶,骗子众多,每个人的面孔后面还有一张面具,但他知道她是应该去的,不能因为自己,就阻断了阿姨幸福的路,子民叔肯定会对她好的,况且阿姨在这里,也有苦处。她时时一个人坐着发呆,就看得出来,她应有自己的一片天空,明朗清澈,而不是这里,像子民叔说的灰蒙蒙的,让人压抑郁闷,那么,如果阿姨走后,自己就是真正的光杆司令了,那又有什么呢?小鬼可以当家,何况我这司令?
子民说的‘一块白布’刺激了朱奇,他那次在河对岸的卖药酒的外号叫陈酒罐的那里,看到有人拿蛇来卖,价格不菲,就心中一动,他想也该验证一下自己的飞刀技术了,这段时间以来,他觉得自己进步很快,门口的那棵桉树,已经不用先出刀再画圈了。
当朱奇把用蛇换来的钱买好的花布送给秀珍的时候,这个美丽的女人惊呆了,这块花布的基调是粉红色,上面绣有当时最时尚的鸳鸯戏水的画面,荷叶点点,一只小船在鸳鸯旁边划过,头戴斗笠身背蓑衣的梢公,只留一个背影,看上去甚是寂寥。秀珍仿佛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泪水之闸,她拉着朱奇的手,泪如雨下,她告诉小奇,她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和你爸在回龙河中一起划船,她不会忘记,子豪给她讲的那些故事,最让她记忆犹深的就是他讲一对贫困夫妻的爱情,有着一头漂亮金发的妻子,为了给有一块金表却没表链的丈夫买圣诞礼物,就忍痛卖掉了自己的一头金发,却不知道他的丈夫卖掉了他的金表,给她买来了配她一头金发的发夹玳瑁,最后两人见面苦涩而又甜蜜的爱情故事-----可是后来,她和子豪劳燕分飞,下嫁子顺,婚后丰实的物质生活掩盖不了情感的抱残守缺,她毫无幸福可言,子顺像个花花公子一样的自甘堕落,让她既痛且恨,而如今,人事难料,她的未来又在何方?
朱奇抱住秀珍,他的泪水点点滴下,“阿姨,你去子民叔那里吧,我长大了后一定要来看你,我自己会成长起来的,我发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