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凉风习习。
一名身着湛蓝道袍的少年倚着阑干,右手在空中点了点,漾开一圈波纹。
水作镜面,倒映清明。
他安静地凝视着水静中的情形,过了半柱香的工夫,突然愤愤地一拍手,狠狠地击散了水面。
水花四溅,画面消失。
少年清秀而稚气未脱的脸孔上,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愤慨和不满。
“……可恶的小子……”
少年异常凶恶地跺着脚,就要要踩死什么似的。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几声窃笑。
“……你又在看下界情形?”白衣宫装少女侧着头,眼神灵动,更带着几分取笑的意味。
少年一扭头,看见来人,神情稍稍舒缓一些,但仍是气呼呼的。
“哼!本君的事情不用你管!可恶啊……可恶,为什么那小子总缠着主人?!”
“本君?你的自称总算改过来了?”少女掩口笑了好一会儿,“以前不都是‘本大爷’吗?”
“瑶光!”少年剜了少女一眼,似乎被揭了底很不开心似的。
“你怎么又过来了?这碧华虚境一向没人来,玉衡星没有管着你?”少年抱起双臂,稍稍退了一些,显然不喜与人站的太近。
瑶光吐了吐舌头,扮了个俏皮的神情。
“玉衡姐姐去看望……所以我就过来啦!”
少年的脸色猛地沉下来,冷哼一声。
“从玄女位置上被贬下来的死女人,玉衡星真是……奇了,你不是吵着要去看红摄初吗?”
瑶光一下子拉长了脸,嘟哝着嘴巴说,“你以为我不想去啊!现在根本找不到嘛!红摄初有阴阳双瞳,转世到哪里去根本算不出来,再加上女娲上神跟着转世了,能找出来才奇怪!”
瑶光闷闷地说了几句后,突然跳了起来,抓起少年的手就往外跑。
“碧煞!当时蚩尤和红摄初约了二十年后再下棋,你主人也听到呢!她肯定也在找!同样有阴阳双瞳,她才是唯一能确定红摄初转世的人!带我去找她!”
少年皱起了眉,甩开瑶光的手,“别在这胡闹!主人不会去找的!”
说完后,他直接坐到地上,右手猛一捶白玉阶,砸出一个大坑,只是很快那坑就自动复原了。
瑶光这可不乐意了,叉着腰看着少年。
“碧煞元君!本星君要你去找!”
地上的少年仰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龇了龇牙,“本君不去!瑶光,你怎么说也没用!才不过十多年,就算当年天帝应了主人三条要求,主人怎可能就那样放心?!她肯定不会去找红摄初,这样才能保证红摄初的安全!”
瑶光听到‘天帝’二字,登时蔫了,悻悻地垂下头,“呜,我也知道啊……若不是离箫琴,天帝才不可能同意……那只是去看看她,总可以吧?”
碧煞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主人在昆仑山。你跟我一起去,要是胡乱说话,本君饶不了你!”
瑶光见碧煞突然严肃起来,也不辩驳,嗯了一声就算答应了。
碧煞拉着瑶光的手,走到宫殿的西北角上。
一口泉水发出蓝蓝莹光。
碧煞右手一挥,泉水蹿高了几丈,形成了一道水幕,水幕上投影出昆仑山的样子。
瑶光惊讶地咦了一声,碧煞却懒得理,拽着她走了过去。
再次看到昆仑山的景色,碧煞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不是旧地重游的亲切感,反倒夹杂着一些很特别的嫉恨。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山顶的逶迤殿舍。
“……主人在琼华派的地盘。”碧煞这才松开了瑶光的手,犹豫了一会儿,大步地走上去。
瑶光一边急步跟上一边奇怪地看着碧煞,“喂,我们飞过去不是更快?为什么要走啊!”
碧煞没有回答,只顾着走路。
为什么要走?
这条路……几十年前,主人曾经带着他走过,也只走过那一次。
以后,来回上下,都是御剑而过。
昆仑山巅,琼华派,卷云台——对于碧煞来说,有着非常特别的意义。
不管是第一次幻瞑界降临时的大战,还是之后的那次对峙……
他是碧煞,是长镰碧煞,主人最忠心可靠的武器。
他愿为主人斩尽一切阻碍。
碧煞记得,在他的灵识刚刚产生的时候,他一心夺取来人的灵力和身体,想要获得自由。
碧煞想不到,那个人居然可以把自己的手臂也一起冻结在玄冰里——如此狠绝,令他这天生杀戾的武器也为之折服。
几百年不离不弃,几百年并肩作战……
他从未想过离开主人,即使在被主人留在琼华派时,他也坚信主人会来带他走!
她的确回来了,以黑发黑眸的外貌回来,灵力深厚精纯,显然已经痊愈。
卷云台、离箫琴、镇魂铃、承影剑。
她以命相赌,不惜玉石俱焚——而那天帝却不敢赌这一次。
碧煞的脚步顿了顿,仿佛还能看见主人当时双手略微颤抖地按着琴弦的模样。
主人为了那问天的一局,赌上所有的一切。
主人一路行来的辛苦,只有他最清楚。
该说幸好吗……天帝的胆怯成全了主人的布局。
虽然没能成功地报复天帝,却让神界从此退出了对人界的干涉。
天道自悬——大概这才是主人想要的结果。
众人震惊之后的欢呼,碧煞都如没听到一般。
他想要提醒,却发现自己被封了声音、禁锢了行动。
九重雷劫。
主人之前能笃定雷劫不落,全靠她一身功德,如今她将功德折他人罪过,雷劫顷刻便会落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那个公鸡男。当时碧煞很惊讶,他在心里撇撇嘴,撤掉了这个称呼。
第一道劫雷落下的时候,羲和冲天而起,击散了雷光。
主人托起离箫琴,对身边的那个死小子说了几句什么,另一柄剑光跟着闪现出来。
紧接着……
一道道的光飞来,在主人头顶上空结成了光网。
碧煞拒绝回忆当时主人那种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天雷的威力不是凡器可以相抗。
第八道劫雷降临的时候,地上已掉落了不少断裂的残剑,空中还飞着的屈指可数。
羲和、望舒、离箫琴、承影剑——还有天问剑。
然而他们的持有者现在已经非常吃力,都在苦苦支撑而已。
主人更是被散乱的小股劫雷弄得精疲力竭。
眼看着雷光降落,碧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在那瞬间化出灵体,握起镰刀便冲了过去。
碧煞的意识在雷光中变得模糊,他仿佛听见了主人的惊叫哭喊……
等他再次回复意识时,看到天空劫云已散。
主人半跪着,蜷缩着身体,灵力不断流转,突然爆发开来,又突然衰弱下去,如此往复,等到主人的灵力完全稳定时,她的衣裳——竟在顷刻间褪尽了红色,变成了淡淡的蓝色。
主人站起来,抬起头时,露出她额头上新添的印记。
碧煞这时才安心,那是灵力极盛而凝结成的印记,主人这次度劫成功了……
一直到主人扑过来抱住了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有了实体。
主人对他说,他借着劫雷的力量,突破了灵体实体化的关卡,更因为这是九重雷劫,度劫即有功——他居然因为挡下第八道劫雷而飞升成仙。
如此变故,别说碧煞自己,他清楚地记得,卷云台上的人们,没有一个不表情扭曲的。
尽管挡劫雷的人不止一个,却只有碧煞的功德加上这次的度劫之功,足以累积到飞升。
对了……拿着天问剑的那个,似乎成了地仙。
至于其他人……
碧煞看着主人被那些人包围住,一群人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或哭或笑,他站在一旁,突然感觉到心里空了一大块。
碧煞是主人的武器。
主人却说,碧煞,既然你已经得道成仙,不必跟着我了。
碧煞是主人的武器,却不能继续留在主人身边。
他不记得他是怎么离开的。
可能是和来缉拿九天玄女的天兵一起走的。
也可能是过了几天才去受封,封为‘碧煞元君’,居于‘碧华虚境’。
多么可笑!
碧煞是主人的武器,是凶煞之器,现在居然成仙了?!
琼华派那些想成仙的人,却有不少被打落东海,剩下的也在派内反思呢!
快走到琼华派山门的时候,碧煞捏了个指诀,身形瞬间隐去。
瑶光虽然不明白,也跟着隐身了。
碧煞走进琼华派,眼前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原先矗立的九天玄女雕像不知何时已经不见,那里全部夷为平地了。
空旷的广场。
琼华派中一片忙碌景象,但显然井然有序,毫不错乱。
碧煞也懒得管,径直往感应到的方向走去。
他心里确定,是在承天剑台的方向。
走近承天剑台,远远的便可以听到金属敲击的声音。
火焰熊熊,旁边站着一个白衣青年,右手举着锤子,正兢兢业业地捶打着剑坯。
玄霁站在几步之外,一手拿着扇子,才扇了没几下,就感觉到一阵旋风把扇子卷走,同时传来一声嗤笑。
“丢人!”
玄霁给唬得跳了起来,拍了拍心口才猛地反应过来,神情立刻松懈。
“师姐……你非得隐身站那干嘛?大大方方地出现好了!吓死人!”
“就你这点胆子,当年怎么敢冲上去挨雷劈?”
一个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白色衣裙,领口袖口滚了红边。
红抱着双臂,斜睨着玄霁,撇了撇嘴,“铸剑师居然还扇扇子——你的灵力和法术白练的?”
玄霁原本低头做认错状,听到后面那句话才回过味来。
他一手指着红,指尖颤抖,“师姐,你……你有望舒剑,这点热力根本……”
红眯了眯眼睛,眉梢挑起,轻哼一声,“嗯?玄霁,你莫不是忘了,望舒剑目下可不在我这里。”
说着,红伸出右手,光点从四周汇聚过来,一柄泛着紫光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
红转了转手腕,笑眯眯地看着玄霁,“我手里可只有素颜剑。”
玄霁自知失言,立刻噤声。
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
琼华虽免于天火,夙瑶师姐和玄霄师兄也不必东海禁锢千年——夙瑶师姐需要静思二十年,玄霄师兄则要在东海漩涡最深处待上五十年。
当时红才过天劫,气力仍然不济,只对两人说不必多虑,此为天道循环。
夙瑶被随后来到的神将送到东海,玄霄则颇有不忿,最终却没说什么,撇开神将,自己前往东海——当时红挥手让望舒剑跟了过去,众人皆知。
琼华派重新落回昆仑山颠。
夙瑶在先前将掌门位交给元熹,令其余人等辅佐。
当时琼华派可说群龙无首,暂成混乱状态。
再加上几人上前与夙红师姐厮谈,结果便是整整几个时辰后,琼华派依然是乱七八糟的状态。
其后差点爆发新一轮的战斗,结果夙红师姐伸出左手,放出灵力,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欲战之人的兵器先飞了过去。
最后,当然不了了之——夙红师姐和天青师兄悄然离去。
等到琼华派的事情稳定下来,慕容紫英回到了琼华派。
五年后,元熹传位给慕容紫英,消失无踪。
这些年来,夙红师姐时而出现,却从不在众人面前露面,只在承天剑台或者思返谷。
他第一次看到夙红师姐悄悄来琼华派,便是去往思返谷拜祭师父的时候。
他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里,站了许久,最后欠身行礼,消失不见。
等他走过去,看到墓碑旁放了一枚天冥宝戒。
再之后,却是紫英回报在承天剑台铸剑时,有人从旁出声指点。
玄霁去听了一次,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拍拍紫英的肩膀,嘱咐他要悉心学习。
紫英专心地锤打这剑坯,不理会旁边的说话声。
突然间,一颗石子飞来,震开了他手中的锤子。
紫英不由得抬头看去,却看到那人点了点头,随后指向地上的矿石。
“……师伯,此矿杂质甚多,恐怕……”
红捻了捻手指,不屑地哼了一声。
“扔进去。”
紫英还要说什么,玄霁赶快使眼色,让他遵从。
紫英有些糊涂,这些年夙红师伯出现的次数不多,但也不少,他自问确实获益良多,但是这样明显的杂矿,放进剑炉里……?
玄霁看不下去,生怕夙红爆发,直接上去把矿石扔进了剑炉——这时,红露出了一个奇妙的微笑。
轰的一声,剑炉中的火焰突然爆炸开,猛地蹿高了很多。
紫英因为刚才询问的缘故,稍稍走开了一步,即使如此,也难免被熏得有些呛到。
这时,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从火焰中传出,紧跟着就是喷嚏连连。
“……夙红师姐,我错了!我错了啊!师姐你也不能这么整我!”
玄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奔了出来,衣服上熏得黑黑黄黄的,他还在用袖子擦着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
紫英不禁愕然,尽管他知道师父有时候……但还不至于这么夸张。
“……师伯,这……”
“绿石英,催泪粉。”红简明扼要地回答,并曲了曲手指,示意问题出在她刚刚弹过去的石子上。
玄霁呼天抢地,“我就知道!所有的矿石都没有这么催泪的——师姐你从哪里找来的东西?!”
“……魔界挖出来的。”红四十五度角仰头看天。
“……唉,玄霁师弟,你少说错一点就好了。”天青捂着额头走过来,有些无奈地看着红,“你果然在这里——刚才飞绝在追捕你。”
红立刻正色,有些惊吓似的往左右看了看,“啊?又追来了?”
“别看了,现在他和瑶光在后山打起来了。碧煞也在。”天青走到红面前,刮了刮她的鼻子,没奈何地笑笑,“你怎么说,去帮忙打,还是先跑?”
“啊——我早说了令牌不在我这里了,他怎么还追着我回去处理那些压死人的东西!岂有此理,逼人太甚——!”红拨开天青的手,恨恨地一咬牙,最后抬头说,“我们跑吧!”
玄霁脚下一滑,当场跌倒。
“师姐……你就这么干脆?”
红白了玄霁一眼,“废话!要么你去和快疯魔的魔将军打好了!总之我不去!”
天青侧过头,很小声地说,“……他说他连续三个月没得休息,没日没夜地处理事情……”
红猛一掐云天青的手心,天青立刻闭嘴。
这时候,红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四周似乎能升起鬼火,她阴恻恻地说,“……当年我被压榨了一百多年……堆到天上去的文件啊……没完没了的纠纷……现在让我回去……想也不要想!活该他以前偷懒了!”
天青咳了一声,默默地召唤出天青剑。
等到玄霁回过神来,两人已经不见。
玄霁这才大叫了一声,“坏了!紫英!后山一定打的乱七八糟了!”
紫英很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还不快去?!”玄霁猛一瞪眼,可是被紫英那冰凉的目光回望了一会儿后,他低下头,“哦,也是,赶过去也没什么用,等他们打完了再说吧。”
“正有此意。”紫英走到剑炉旁,俯身看了看,“……原来爆炸以后,杂质都被除去了。师伯果然技艺精湛,出神入化。”
玄霁给气得直翻白眼。
天空上。
天青站在红身后,一手环着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昆仑山的方向。
“……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哦……”红无谓地摆摆手,“没事,飞绝不会杀瑶光。”
“……我不是说这个。碧煞是来找你的吧。”天青顿时感觉到一阵无力,红有时候那么精明,有时候脱线的离谱。
“所以?”红疑惑地问。
“你不觉得去见见比较好?”天青索性把话说明白了,免得被她给郁闷到。
“他想找到我很容易,不差这时候。给飞绝当面逮到就惨了。”红的额头滑下一滴冷汗,“我可以想象飞绝现在肯定是怒气值爆棚了。”
天青原先想说什么,才张口又压了回去。
“没事,别看瑶光星君天真无邪的样子,论战斗力在北斗七星里排第二——再加上她属性为水,正好克制飞绝的火。如果飞绝打伤了瑶光,那才是永无宁日。北斗七星一心同体,不可分割,如果瑶光受伤,其他星君肯定立刻出现。”红说了一大通,最后肯定地点头。
“你说的令牌是什么?”天青换了个话题。
这时候昆仑山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红侧头听了会儿,咋巴着嘴巴,“厉害了,飞绝把火灵珠带来了——刚才肯定是火灵神的力量!不过瑶光星君更厉害,把本命星气拿来炸,估计要削掉小半个山头了。果然是破军,无人可阻……”
天青一听这话,脸色不禁白了白,“啊?那琼华……”
“琼华没事。混元帛挡住了爆炸——不知道碧煞从哪倒腾来的东西?神界的宝贝还真的非常多。”红满不在乎地说完,这才回答先前的问题,“魔将军的令牌,不过我早就扔给别人了。”
天青听到琼华派没事,也就安下心来。
“魔将军的令牌……?什么样的东西?”
“无关紧要了。”红轻咳了一声,“反正还有三十多年,魔界也不差这么个将军。你看魔尊天天打混,魔界不是也没崩溃吗?”
“三十多年……?”天青皱起了眉,为什么这么肯定只要三十多年?他突然间反应过来,不由得惊叫一声,“该不会是你那次扔给玄霄师兄的临别礼物……!”
红没有回答,一阵可疑的沉默后,她才开口,“……快到青鸾峰了啊。你猜这次最先出来的是谁?”
天青背后渗出了冷汗,“……你居然真的……等师兄出来的时候……”
“等玄霄出来了,去找自己兄弟叙旧才叫精彩吧。”红忽然飘出一句话来,语气很奇妙,同时斜了天青一眼。
天青起先还不明白红的意思,等他想了一会儿捉摸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他立刻大叫。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天河是师兄的孩子!那你还往死了整我!”
“……是你不肯说‘先生’的事情。”
“因为先生让我立誓,有些事情不能外传!”
“我也没让你外传啊。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生气。”
“你说谎……”
“我真的没有生气哟——所以你那几年跑到了哪里为什么容颜未变从哪学了法术是怎么知道红家秘法非得到那时候突然出现逼得我没办法赶你走现在还拿着我不能碰的承影剑,我根本就不在意。”
“……”
“你当真了?哈哈……真好笑,看你那张脸!”
“你又耍我?!”
“嘻嘻……”
夙瑶东海囚禁期满后,她回到琼华派,却拒绝了紫英归还掌门之位的上诉。
夙瑶在琼华派待了两年,两年后突然失踪。
有人说夙瑶不见的前一天,元熹回了琼华一次。
也有人说,那天出现在琼华派的不是人类,似是妖族。
更有人说曾见到夙瑶和夙红在琼华宫内谈论许久……
琼华掌门慕容紫英没有发表任何解释,这些猜测很快也就烟消云散。
某日紫英向红询问此事,红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才说,‘我不再是夙红,她亦不再是夙瑶。此刻在哪里,我却不能回答。天地之大,何处不可?’
又过去十多年。
紫英在云游时偶遇元熹,发现他已成地仙,据元熹所说,玄墨曾出现在极北之地,似是快要历劫。
紫英问及夙瑶,元熹摇头轻笑,言道各人自有各人因缘,他只能说夙瑶已不在人世。
紫英不解。
元熹笑答,孟婆汤尽,今生便空,求取来世,何知因由?
紫英不禁愕然。
元熹见紫英心情激荡,随即安慰道,若得两生情缘褪尽,尚能有再见之日。
数年后。
月老祠中,红蹲在神像前,天青站在旁边,神色有些紧张。
“红,你曾经说‘情丝千百结’有小半不知所踪,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岂不是说,月老的红线是不完整的?!”
“是啊,所以不是时不时地出点错吗?”
“你现在还剪掉一段红线,他只会错的更多吧!”
“……错多错少差别不大,静女要红线来施法嘛!”
“……她转世以后,叫紫萱?上次你才把水灵珠和天蛇杖交给她。”
“嗯……虽然按照时间来算,现在红摄初的转世也有二十七八岁了……可惜要顾虑着其他人,我不能去找他。”
“……红,这个月是不是已经满五十年了?!”
“……好像真的是哦。哎呀……好像他正在去青鸾峰——你说他看到‘兄弟’的脸那么像自己,会怎么想?”
“……你别再把这里的红线绞起来了!赶快走吧!”
“有什么关系,不绞起来月老回来就发现红线少了。你怕什么,难道玄霄能把自己儿子砍了?天河体内有神龙之息,一时半会也输不了!”
“红!你就不怕绞到你自己的红线了?!”
“啊?这怎么可能——红家人的线从来就不在这里面。”
“为什么你笑得那么奇怪?”
“……我不告诉你。”
“……等等,这么说起来……你曾经在我手上绑的丝线到底是什么?”
“……我们还是赶快去青鸾峰吧。”
“不解释清楚就不要走!”
“怎么了?如果你后悔……把你手指剁下来好了,反正那丝线我能绑不会拆!”
“果然是……红,你还瞒着多少事情?!”
“……真的打起来了——好厉害,再不快点过去,整座黄山就要给砸掉了。”
“……嘁,先生说的没错,红家果然全是死鸭子嘴硬!”
“……恕我说一句,你现在算是入赘给红家的,刚才那句话,哼……”
天青不由得捂住额头。
先生,您说的没错,要逼出红家人的真心话,机会恐怕只有一次。
不过……有些话,只需一次,也已足够。
他想到五十年前,卷云台上,红温柔的微笑,便心生暖意。
若系一生心,结此红线牵。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执子之手,风雨同舟】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