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侯爷抬高的手,又缓缓放下。
最终,落到了结实明亮的黑木椅子上。
隔日,戚不摇脱掉纱裙,穿上软铠,骑在月光纯白的嵴背上。
拿起了粗粝的短枪,一连四十天都没放下。
终于,征试日到了。
前来征试者,均持木枪,自.asxs.出发。
可于路途击落对手,掠其飞马也不违章程。
只取前三十名抵达终点者,给予下等飞骑预备役的资格。
戚不摇身骑白马、体着白甲,来到征试考场,只少顷,便寻到了那骑黑马上的人影。
她勒紧月光的脖子轻声道:“你知道该追哪个,千万别落在后面,不然回家可有你好受的。”
军鼓打响,征试开始。
百十来匹飞马,几乎一齐跃上空中,起跑前就掉下来一半——大都是被上面的马蹄子踹下去的。
飞起来的马,都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终点设在雪山山腰,半路多怪柏山壁。
不仅考验骑手,也考验马匹的耐力,不少飞马才飞到半途,就体力不支,连人带马滚落山脚。
而月光,不愧血统优良,虽从未携人疾驰半空,却也没有落后。
一直驰骋在征试者前三分之一的队伍里,死死地追着鹿鸣的日食。
规避山石的一个擦身,戚不摇端起木枪,狠狠地抽打了日食没有护甲的前腿。
日食哀嚎着,在空中趔趄了一下,鹿鸣对她怒目而视。
“戚大小姐何至于此啊!侯爷的万千宠爱、半府的金银坠饰仆从伴侍还不够吗?何必拘泥于我这区区小人?”
戚不摇仰起脖子,“正因为你是个不堪入室的小人,本小姐才不忍大燹飞骑团遭此横辱。我说了,你当不成飞骑,今天你就得知道,我有没有资格下这个决断!”
鹿鸣苍白的嘴唇抖了抖:“你疯了。”
戚不摇夹紧马腹:“月光,给我踢他!”
两匹飞马斡旋着,呈螺旋样奔去山腰。
你追我挡,互不相让。
其他攀上雪山的飞马,接连越过终点。
鹿鸣忍无可忍,举起木枪:“让开!”
戚不摇横枪胸前:“不!”
“快让开!"
“我不!”
话音未落,月光便爆出一声哀嚎,整匹马被掀翻,在空中打了几个旋。
戚不摇只来得及与对面黑马上,同样惊恐的鹿鸣对视了一眼,就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摔到山壁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好疼啊。
好像摔碎了。
她趴在地上,喘了好久,才颤颤巍巍地支起身子。
小心翼翼地拂去脸上的雪和血,抬头时。却正对上几双惊愕的眼睛。
是征试者。
是越过终点的征试者。
戚不摇茫然地回过头,看到九尺之外的半空,漆黑的日食和他的主人,依旧停留在那。
少年的身形,微微颤抖。
我到终点了。
戚不摇扶若山壁慢慢站起。
一匹中途失了控的飞马,撞翻了月光,把我甩到了终点。
她看到黑马背上的骑手,面上绽出惊喜,欲策马前来,便霎时挺直了身子,咯着血吼了一声:“别过来!”
日食瞬间滞在了半途。
“我说了,你当不成飞骑!”戚不摇一步步挪向前。
她的一只手腕似乎摔折了,呈扭曲的姿势向外凸起,“月光!月光呢!没用,你过不来,喂,你已经有资格了是吧,把你的马借我,我出十倍的价钱,有种你就过来试试!”
鹿鸣停在距离终点四尺的地方,望着浑身滚满了血水、支在山壁上的戚不摇,向旁边侧了几步。
对身后迟来的征试者说:“过去吧。”
征试者咽了口口水,望了望黑马上那个面色褪尽的少年,又看了看山壁上那个脏兮兮的女孩。
终于试探着驱马向前,一步,两步……
他成了第二十三位飞骑资格者。
后来者一哄而上。
鹿鸣依旧停在原地,与戚不摇对望着,说:“我过不去。我输了。”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这次我没让着你。”
戚不摇呛咳一声:“不用你说,我看着的。”
泪水铺了她一脸,“是我赢了。”
……
戚不摇是被仆人们抬回戚府的。
路径杂院听到阵阵哭声时,戚不摇坚持要自己走过去,推开那扇门。
小伴侍修白着脸,眼睛肿的像桃子。
“我通过了。”戚不摇说:“知道是什么感觉吗?”
她凑近小伴侍的耳朵,完好的那只手拢成一个椭园:“屎一样。”
说罢,她再次被仆人们抬起。
稀薄的月光落下来,打湿了她的头发。
而另一只月光,为她断了一条腿。
不值。
戚不摇想。
她像一堆烂泥一样,被人抬走,身旁那些脏兮兮的预备役兵小子们,一边冲她竖大拇哥,一边用无礼的眼神,肆无忌惮的看着她被撕破的袖口,把唾液溅到她的脸上。
不值。
回到家时,侯爷没在门庭等她。
因为戚府的另一处院落。也响起了哭声。
戚二夫人生了,是个少爷。
深夜,侯爷姗姗赶来,眼含热泪,握着女儿的手。
“你是戚家的骄傲!你为我们家族带来了祥瑞!”
真不值啊。
戚不摇垂着眼,盯着窗幔的一根丝线,平静地开口:“爹,我已经是飞骑兵了,不需要伴侍了,该让左科离家了。”
戚侯爷止住寒暄,点了点头:“我才要同你说这件事,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她去鹿宅。”
戚不摇一怔,瞪大了眼:“什么?鹿宅?鹿鸣买了她?”
“不,他娶了她。”
侯爷说,“聘礼三个月之前就送来了。”
同祈福二夫人生子的贺礼,一起堆放在库房里,像一坛野火的灰。
……
“贱人!”
一名女兵,跪在丈夫被摔碎的尸体前,痛哭哀号:“如果他骑的是你那匹马,而不是一匹老残废,他就不会摔下去!”
“是啊。”
戚不摇勒着月光的缰绳,在半空中荡了个圈,“如果那小子骑的是龙,他还根本用不着防着那支箭了呢!”
臭乡巴老。
戚不摇回到营帐,按摩着夹马腹到酸麻的小腿,赌气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月光。
这恶心的战争!
她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穿过裙子了。
自飞骑校尉,把她从预备役,编到正式军,恶心的军令官,就强行削短了她的长发,并把她的束腰替换成了腹甲。
还把她的女儿家饰,寄放在了鹿氏娴夫人那儿——包括那颗她最喜欢挂在脖子上的黑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