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贱丫头,还是把他关进了这里,并像削土豆一样,削去了他的皮,打算让助她上位的小鸟们开开荤。
不过,不包括他的下半身。
她命人为他打造了一条钢铁裤,用铁水嵌在他的腰上,因为她说过,要让他吃不了兜着屎走。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瘦龙走进鸟笼时,林克还剩下一只眼。
而一只麻雀,正试图穿过他的下颌,去啄他的舌头。
瘦龙啐了口龙焰,那些鸟,纷纷蜷缩着落地,烧成了灰炭。
瘦龙咳了两下,走到鸟笼面前,林克这才恍忽能对焦上他青白的面容——他依然遭受着那把匕首带给他的伤害。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
林克牵动着伤损的肌肉,依然没能凑出一个笑容。
他的舌头坏了,发出的声音含湖不清:“呵呵,你猜对了,不如说,我陪你一路走来,为的就是杀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灾星。”林克瞪圆了眼睛:“我就是曾被你害死的幽魂,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跟踪过七个你,走过二百多年了。”
“眼见着你所辅左的君王,变得呆傻昏庸,所留滞之国血流成河,只要有你在,不是战争,就是瘟疫。为了改变这一切,我攒了二百多年的气血,才重生成偷牌人,与你相见。"
“所以……妹斯拉嫁给笨熊,是你策划的?”瘦龙苍白着脸,嘴唇发抖:“白狮的死也是你?”
“妹斯拉的事我很抱歉。”林克的身骸,似是叹了口气。
“我本想让笨熊为她失去条胳膊,没想到,却让他失去了脑子。至于白狮,我没杀他,恰巧是我为你保护了他。”
“以前你辅左的是黑狮。但或许是因为偷了太多次的牌吧,后面的牌局,已经完全改变了。”
“不然,我会先下手,杀了那个金毛小狮子。再不济,也会砍掉银子这个小婊·子的头。但很遗憾,二百多年,我的牌面里没有他们。”
“如果是为了和平,那你的目的应该早就达到了,没必要再杀掉银子和今日的我。教会不会挑起战争,无论它拥有多少条龙,只有和平才是传教的最佳条件。”
林克发出两声似是冷笑的摩擦声:“教会不会引发战争?呵,绿女王的铁骑,才刚刚从边塞撤回吧?我说了,牌已经乱了,现在一切都脱离了常识和掌控。”
“但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那才更可怕。你可知道,如今神权敌不过君权,就是因为蓝教堂下没有埋着龙蛋、缺乏正统的说服力,而有那么一次,你选择了神。”
“那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结局,耗尽了我六十年、几乎是两个一生的时间。这次没有战争,但这和平,是用人们的未来换来的。”
“为了这个,不再有平等,不再有自由,人们所能拥有的,只有唯一的神。”
“他们像刍狗一样被统治,丧失了一切理想和梦境,退化成圣愚去残害骑士和公主,搜寻一切莫须有的神罪进行厮杀。”
“那时……我才醒悟,最残忍的灭族不是屠杀,而是驯化。这都是你造成的。”
“实现统一、不再有战争不是你们一直以来的理想吗?”瘦龙说:“为什么无论它实现与否,你们都能把罪过推给我?”
“我们理想中的统一,是人们因上升而汇合,而不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林克说:“龙,总令人欲罢不能。”
“你毁了我的一生。”瘦龙悲伤地垂下了眼,“既然无论怎么走都是错,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我?何必要闹这么一遭,把自己也折腾成这副样子呢?”
林克缄默了。
唯一的眼睛,凝视着一个死鸟的残尸,“因为你愧对于我。
“什么?”
林克的喉咙里,发出旧风箱的轰鸣声,“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青涩的指挥官,亲临指挥的第三战,就因错误估计,让我死在战场上了。”
“那是你第一次失去属下,那份愧疚和痛苦,令你无法懈怠地审视自己、最来越强、越爬越高,最后成了这副无法被击倒的样子。”
“我不能在作出努力之前,就杀了你,毕竟归根结底,我才是那个酿成灾祸的凶手。”
顿了一会,林克又说:“况且,你是个好人。我觉得你能理解我的。”
“在你对我做了这些事过后?”
“对。”
瘦龙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能理解你。我不相信那些都是我造成的,我没害过人,改变了他们命运的是你。”
林克咳出一口血:“你为什么不能试试呢!就算我是个混蛋,就算我咎由自取,但你是龙啊,你……”
“没用的,我试过了。”
瘦龙望着林克充血胀大的眼睛,打断了他,“这已经是你第四次对我说这些话了,但每一次,都没能改变。”
龙落下了泪,伸手融化了银子嵌在他腰间的钢铁,“我很抱歉。你本能同你心爱的人,一起度过快乐的十年。”
林克大睁着眼,像块被融化的黄油一样,慢慢躺倒。
他的口腔里充满了血,发出像金鱼一样的气泡声,死死地盯着龙的眼睛:“那……我们……到了……沙漠……吗?”
瘦龙摇了摇头:“没有,一次也没有。”
林克没有再问。
他再也不会问了。
瘦龙悲痛地看着那具——被钢铁和火焰锯成了两半的残骸。
用一片龙鳞,盖上了他不肯瞑目眼睛。
“我不会加入蓝教的。”
龙轻声说:“你让我明白,银子是个可耻又善妒的人。除此之外,你还给了我新的启示。”
瘦龙拿出了那张险些要了他命的黑色命牌,用龙焰烤化了它涂满了炭的牌面。
“如果说,我们周而复始的努力,有变好的可能,那一定是因为你,林克。”
他用血染红了牌面,绘成了一面红色龙旗,插在了死者的骸骨上,立于另外三者身边。
“毫无疑问,你是唯一的驭龙人。”
说罢,龙背对着唯一驯服过他的残肢,像鸟一样,自笼中飞驰而下,越过偷牌者的一生,驶向沙漠与肋骨的边缘。
有个水蓝色头发的女人,正在那里等他。
她怀着一颗龙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