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青春的儿子争吵一番，固执的孩子摔门而出，彭原坐在沙发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个已经长出白发的自己，还没有放弃寻找毁掉他生活的龅牙男。

他翻到塑料箱子，里面满满都是他过去十年搜集到的线索。

“这个是……”

发黄的报纸里，藏着一组照片，那是他追寻趟牙男时，无意间在福利院后山拍到的。

“你好，真是好久不见。”

门口的声音打断了彭原的思路，是妻子带着客人回来了。

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冲着彭原微笑，她正是当年在福利院照顾拐卖儿童的杨姐！

……

十五年前，不，按照时间线，已经是二十五年前了。

秦勇强拐卖团伙被抓获后，其中有五个孩子，被临时交给福利院照顾。

彭原的妻子青柠，虽然当时很快便被生父母接走，但因为得到杨姐的照顾，两人关系还不错。

“外面下大雨，我在路上碰到杨姐，就请她上来坐坐。”

“对了，杨姐应该记得，当年和小柠一起送进福利院的那个龅牙男吧！”彭原来不及寒暄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公，人家是客人！”

“没事，其实之前你也找过我几次，不过可能我无法给出有用的线索，你就没有记在本子上。”杨姐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已经问过您了？对不起，我忘了，可以再说一次吗？”

“小柠我和说过你的病情，说你会把重要的生活信息记录下来。你没记下我的话，大概是那些信息没有用吧。”

杨姐的性格很好，哪怕这不知是彭原第几次找她问话，她还是语重心长地回应。

“那个孩子在进入福利院之前，已经被转手卖了三次，卖他的人都是各怀心思，利用完了就扔掉。他进来的时候已经16岁了，一身的伤，性格阴郁，但很懂事，也很会帮忙照顾其他孩子。”

这时，青柠也插嘴道：“说来惭愧，都是大龄进入福利院，我因为养父母对我不错，所以很排斥亲生父母，觉得他们才是破坏我幸福的人。但是那个人都已经16岁了，还和那些小不点一样，期待着亲生父母能过来接他。”

“是的，他说那些爸爸妈妈对他不好，是因为他不是亲生的孩子，但是如果是亲生父母的话，一定会爱他照顾他，所以，他每天都会等在福利院门口，等着别人接他回家。”

“福利院满18岁就不会再继续照顾孩子，他直到成年，也没有收到亲生父母的消息。”

“我想，他会去抢别人的孩子，大概是因为嫉妒吧。”杨姐低下头，小心地和彭原道歉。

“不好意思，我也没办法给予你寻找他的线索，因为学历不高，他之后打了几分苦工，后来也没与我再联系。”

“谢谢杨姐，我下次不会再麻烦您了。”彭原说着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下“已与福利院咨询，无有用线索”。

此时他也明白了，自己为何几次没有写下杨姐的话，因为对他而言，犯人的不幸，根本不需要知道。

被父母抛弃，被转卖伤害，这是他的不幸，但却不能是他伤害别人的借口。

彭原想起那个，至今还在十字路口寻找孩子的乞丐，他的妻子因此精神错乱，发病跳楼自杀，那个人的不幸，又该向谁哭诉？

“说起来，那个孩子很奇怪，明明已经16岁了，却很喜欢糖果屋的故事，还会学着汉森把面包屑扔在地上，说是防止遗失回家的路。”杨姐随口提到。

“面包屑！”

彭原的脑海中闪过灵光。

刚才的那组旧照片里，就有一排排的面包屑，那是应该就是他之前去采访福利院时，在后山拍到的。

那个时候，龅牙男早已经离开福利院，难道说，龅牙男当时就住在后山里！

不顾妻子的阻拦，彭原抓起那一叠照片，冒雨赶往福利院后山。

尽管地上早已经没有了面包屑的痕迹，但按照照片上的参照物，他一步步往深处走去，一番寻找下，满身泥泞的他踩滑滚下小山坡。

“啊！”

抬头的瞬间，他看到了当年被他错过的小木屋。

当看清时他尖声惊叫，那哪是小木屋，那分明就是用儿童骸骨堆砌成的墓地！

……

执法车将福利院后的树林团团围住，执法车在大雨里闪耀着红光，彭原站在拉起的黄线外，静静地看着那些挂在小屋里的儿童骸骨，被执法者小心取下。

这里早已经没有了人居住的痕迹，但执法者还是在现场尽量寻找线索。

在那之后，彭原作为第一发现者，发表了犀利的报道。

他在文字里做了扇情成分，故意给执法者寻找犯人施加小小的压力。

迫于事件的恶劣性与不良影响，当地执法局高度重视，多亏现代大数据和指纹技术，一个月后，事件迎来最终结果。

“那个恶魔……终于被抓到了！”

看着从执法者执法者那得到的第一手消息，彭原激动的流下眼泪，彷佛一切噩梦都结束了。

然而，他却无法感到轻松。

十年来的困惑，还在萦绕在他心头，这十年就像是一场梦，如此不真实。

主编拿着彭原十年间搜集到的龅牙男的信息，说道：“诶，小彭，这个人现在话题度很高，你给他写个专题，写的越悲惨越好。”

“主编，不管这个人过去有多惨，都无法抹去他现在的罪恶。我没办法违背良心，去网上给他博同情。”

彭原拒绝了主编的任务，他将整理好的资料，交给接手的同事。

但在此之前，他向主编提出，想亲眼见见那个恶魔。

……

那是个平凡而温暖的周日，彭原和儿子再一次因为游戏的事情争吵。

随后，以彭原的道歉，和儿子的承诺为结局和好。

彭原和妻儿约好，采访完那个龅牙男之后，就带着他们去迪士尼，度过一个快乐的家族欢庆日。

“在此之前，先跟那个家伙做个了结。”

彭原在看守所门口深吸一口气，想着十年来的噩梦终于可以结束，。

他朝儿子挥挥手，球球朝他伸出小指头，示意他要遵守约定。

带着对无限未来的期待，彭原走进看守所，并递交了探视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