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晚饭后的放风时间,兰多一个人,站在天台上。
“晚上好啊,真是个好天气。”身后冷不丁响起女声。
兰多回过头去,莉塔坐在栏杆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笑眯眯的。
兰多大吃一惊,差点一头栽下天台,莉塔轻快地跑过来拉住她。
兰多问道:“你那天回去后,没有被发现吧?”
莉塔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怎么会,我可是老手,那些监视器和机器人根本逮不到我。”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这里离装甲区那么远。”
莉塔指着远处,正在搭建中的阳离子炮筒,矗立在地表,高耸入云,“只有从这里能看到这个大家伙的全貌,再过几天就彻底完工了,我喜欢没事过来看看它。”
“你喜欢它?”
“不,我讨厌它,那么精密、那么强大,花费了几代人的心血。”莉塔轻轻摇头,“可它非常漂亮不是吗。”
夕阳照耀在巨大的炮筒上,反射出金属光泽。
兰多想象不出,这样的庞然大物开动的那一瞬间,会是怎样的情境,一定是能撕裂天空般的可怕。
“它会杀死很多人。”兰多说。
“这是战争永恒的主题。”莉塔叹息着,然后歪过头,像小动物般敏锐地打量着兰多,“你喜欢他们吗?那些帝国人?”
“怎么可能。”
“你喜欢叛军吗?那些自称是‘星辰战线’的家伙?”
“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可他们的口号是为自由而战,兴许能解放你们卢瓦德人,和所有的奴隶们。”
兰多沉默了,“星辰战线”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帝国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死敌,会是解救自己的“天选之子”吗?
自己要将希望,寄托在这群遥远而模湖的人身上吗?
“如果他们真的会解放奴隶,那么就应该按照预言之歌唱的那样,在烈火中现身吧。”
莉塔来了兴趣,“什么预言之歌?能唱一下吗?”
兰多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不,我唱歌很难听。”
“唱给我听吧。”莉塔摇晃着她,央求道,“大家都说卢瓦德人唱歌是天籁之音,我还没听过呢。”
于是,兰多摒弃羞涩,轻轻唱了起来。
歌声圆润清亮,随着晚风沉沉浮浮,飘向远山和森林,融化于夜空中初升的群星之中。
莉塔趴在栏杆上静静地听着,。
夕阳下,她的金发熠熠生辉。一切痛苦似乎都远去了,天地间一片安详。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了,天台上只剩下风声。
莉塔微微垂睫,彷佛生怕惊扰了这片刻安宁般,轻声细语,“小的时候,我妈妈也经常对我唱歌,没有你唱得这么美,但同样好听。”
“你一定很爱她吧。”兰多把双手搭在栏杆上,和莉塔一起眺望远方群山。
“可她去世的时候,我不在身边。”
“因为工作太多了吗?”
莉塔摇摇头,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但兰多从那笑容所蕴含着的苦涩意味中,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似乎触探到了莉塔的心之一角。
她小心翼翼地问:“莉塔,我们……是朋友吗?”
莉塔彷佛沉浸在回忆中大梦初醒,她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向兰多伸出手去,“是的,我们当然是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兰多开心极了。
她正想回握那只手时,莉塔的脸色突然变了,拔腿就跑。
“抱歉,我得走了!”
身后传来轮子的嗡嗡声,巡逻机器人正向她们开来。
……
兰多跟在莉塔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等!为什么要跑?现在不是放风时间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兔子般向前发足狂奔。
她们二人飞快地下了天台,钻进迷宫般的基地,莉塔左一绕,右一绕,很快消失在兰多的面前。
兰多喘着气停下,心脏跳动得几近炸裂。
她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走廊,是自己从未来过的区域。
奴隶擅自离开许可区,是大忌,兰多不由地害怕了起来。
一台巡逻机器人嗡嗡驶过,兰多连忙藏进了一个角落,屏气凝神,不发出一点响声。
就在她耐心等待的时候,一阵断断续续的通话,从旁边传来。
声音的主人,正是韦恩将军:“……主体结构已经基本完成,再有两三天就可以进行试发射了……没错,会选择一颗废弃矿业行星作为靶子……届时可以观测得很清楚……”
对于兰多来说,这当然是一段平白无奇的话,她本应该可以趁这个机会偷偷熘走的。
可她突然间发现了一件事,让她不由自主地多停顿了一会儿。
平滑如镜的墙壁上,倒映出一个镜像,有人在斜后方的拐角处悄悄躲藏,全神贯注地听着韦恩将军的谈话,红色的头发十分显眼。
……副官?他在偷听将军通话?
这个发现,十分令人意外。
不管如何,这一幕清楚地说明,韦恩将军在阳离子炮项目上,有些事不愿让副官知道。
一句话掠过脑际:“叛军的间谍,专挑奴隶下手。”
兰多直觉感到自己危险了,出于求生本能,她当即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步履匆忙,一头撞上了拐弯处的巡逻机器人。
机器人“咕冬”一下翻到在地。
兰多连忙扶它起来,顺手遮住摄像头。
机器人都都囔囔叫起来:“失去视线、求助、失去视线!”
“嘘!”兰多又捂住发声器,“乖,别嚷嚷!”
传感器侦测出了兰多后脑的数据接口,警报声顿时‘滴滴滴’响起:“发现卢瓦德奴隶,警告,发现卢瓦德奴隶。”
瞬间,从走廊的四面八方,奔来好几个巡逻机器人,举着电击枪将兰多团团围住。
兰多只能举起双手,步步后退,直到后脑抵上了一个冰冷而坚硬的物体。
枪口。
一阵冰冷的恐惧摸住兰多,她不敢回头。
即使没有亲眼看到,她也能感受到,韦恩将军那鹰一般的锐利视线。正在剖开自己的大脑,探寻着是否偷听的蛛丝马迹。
后脑遭到一记重击,兰多向前倒去。
她趴在地板上眼前发黑,视线扫过空荡荡的拐角,红发副官早已离去。
莉塔到底去哪儿了,但愿她没事才好……
她模模湖湖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