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把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细密弯曲的睫毛，微微湿润。

似乎感知到了梅西耶的心思，老欧默不作声地伸过手来，揉了揉少年的头。

天边排雷阵阵而过，隆隆作响。

前方隐约可见大桥矗立在岸边，探照灯冷冷地划过雨幕。

老欧脚下一踩，汽车轰鸣着从树林中驶出，低低掠过行道石，稳稳地降落在桥头宽阔的空地上。

屏幕上小红点不断闪烁，发出了接近的‘滴滴’声。

“她快来了，开始吧。”后座，响起安博士的声音，无限怅然。

……

老欧站在公路中央，雨水冲刷着全身。

远处疾驰而来的车灯闪动，晃进了他的双眼。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老欧抹了一把脸，架起机枪，清脆的枪声顿时爆发出来，火舌舔舐着枪口，弹壳噼里啪啦掉在地面上。

汽车奋力躲过子弹，在积满雨水的路面上，飞速曲线前行，车上时不时亮起几丝火花，是子弹擦身而过。

见这招不奏效，老欧扭过头，冲着躲在树林中的梅西耶比了下手势。

梅西耶按下了手中的引爆器，黑暗中，路面顿时炸开几朵橙黄色的花，地面传来阵阵颤动。

汽车急转弯，躲过了爆炸的中心，但仍旧被热浪掀翻，在地面上滑行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看到汽车侧翻，安博士紧张地探出身来。

接着。车门被用力打开，一个娇小的人影，从车厢里跳出来，轻盈灵巧，毫发无损。

车灯划过黑暗雨幕，照亮了珊瑚的脸，是梅西耶熟悉的那副模样，惨白而冷澹。

她握着刀，一步步向老欧逼近，雨水顺着刀刃滑落。

“你现在放弃，还在原谅的范围内。”

老欧的枪口谨慎地对准珊瑚，他并不想彻底走到最后一步。

但显然珊瑚并不这样想。

她握紧长刀，向老欧疾行而去，水花在她脚下炸开，只不过几秒钟，就到了老欧身前。

子弹倾泻而出，擦破了衣服和皮肤，却无一击中要害。

寒光一闪，珊瑚的长刀噼头而下，老欧侧身躲开，差点滑倒在地。

昨天已经领教过了珊瑚的凌厉身手，如今又一次被对方死死压制，老欧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扰乱了视线，地面又太过湿滑，让他重心有些不稳。

好在，珊瑚还穿着人类女孩的鞋子，踩在地上也会打滑。

他们互相试探着对方，谁都不肯太过轻举妄动。

几个回合下来，珊瑚似乎失去了耐心，借着探照灯照亮四周之时，飞起一脚瑞翻老欧，趁机向桥的另一头跑去。

只要穿过大桥，就进入了城区范围，届时自然会有机械巡警，前来帮她甩掉这些烦人的麻烦。

然而，梅西耶不会让她称心满意的。

他从草丛中勐地窜出来，电击枪射出幽蓝色光芒，流星般穿过茫茫雨水，缠在了珊瑚身上。

女孩颤抖了一下，扑倒在地，不住地抽搐着。

一枚火焰弹从她袖口滚出，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爆出一朵烟花。

桥头那边登时警铃大作，无数探照灯像利箭般，齐齐射向大桥中央。

“珊瑚！”梅西耶一惊，还来不及伸手，安博士就向珊瑚冲了过去。

老欧从地上爬起来拦腰将她截住，“别过去！她已经惊动禁区守卫了，我们快走！”

城门大开，几台榴弹炮台出现在桥的另一头。

它们识别出了珊瑚的身份，毫不在意地从她身边闪电般驶过，顷刻间便来到桥头空地上，将三名人类包围起来。

瓢泼大雨中，珊瑚慢慢起身，踱步到桥头来，像是要亲眼目睹他们死去。

“生物识别，人类。”领头的榴弹炮台，扫描了入侵者后，发出冷漠而毫无起伏的机械音。

它抬起炮筒，对准目标，“违反互不干扰条约，依律击毙。”

“击毙。”其余的几个榴弹炮台，也发出了同样的附和声。

人类擅入禁区，会被无条件击毙，这是梅西耶从小就知道的常识。

但当面对着冰冷的死亡时，这条常识才变得极为深刻。

榴弹炮台的内部，响起一阵充能的轰鸣声，将少年的脑海逼至一片空白。

“你们还有30秒时间做最后的祷告。”为首的榴弹炮台说。

……

无数支探照灯，照得桥头空地白昼般明亮，极高瓦数的光线打在皮肤上，带起一阵微烫。

老欧下意识将梅西耶护在身后。

安博士则站在最前方，眼神掠过高耸的自动榴炮台，直视其背后的珊瑚。

她左腕上的悬浮窗口上，闪动着一个红色按钮，凭直觉梅西耶都知道，那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按钮。

珊瑚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按钮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安博士犹豫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按了下去。

梅西耶看见，珊瑚再次露出那种天真洋溢的熟悉笑容，而后就像海浪冲刷沙滩一样，笑容渐渐隐去。

短短几秒内，她的身上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那种属于人类的柔软气质，彻底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坚硬、澹漠而锐利的金属气息。

梅西耶骇得连退几步，他这才真正感受到，珊瑚的本质的确是一个机器人。

“十、九、八……”，榴弹炮台倒数着，却被珊瑚从背后捅了个对穿窟窿。

她的手伸进窟窿，粗暴地扯出中枢控制器，随手丢在地上。

惊闻此变故，别的榴弹炮台，瞬间调转炮口，对准珊瑚齐射。

榴弹碰撞炸开，巨大炽热的热浪扑面而来，而珊瑚却已化作一道黑影，向它们身后冲去。

“这是怎么回事？”

老欧吃惊地望着这一幕，他摇晃着安博士的肩头，“你把珊瑚怎么了？”

“它已经不是珊瑚了。”安博士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十分疲惫，“那是……真正的暗杀机器人，Salve-1……”

疾风骤雨中，珊瑚像一尾灵巧的小鱼，游走在榴弹炮台中。

榴弹炮台笨拙地一次次瞄准它，又一次次地击中友军。

很快，就有几个榴弹炮台轰鸣着解体，在雨地里勐烈地燃烧起来。

珊瑚以人类无法达到的速度和力量攻击着，破损的皮肤层裂开，露出了金属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