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阿图乌黑的眼眸中燃烧着怒火,“你为什么骗我!不是答应过我要保密的吗!为什么说出去!”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林之蕾摸不着头脑,“说出去?说什么?我怎么就骗你了?”
“如果不是你泄密,那些人又怎么会找到我家来!我是把你当做好朋友才告诉你的,你就这样回报我的信任吗!”
阿图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冷漠与疏离。
双唇发白,像冰冷燃烧着的火焰,一字一句都直插林之蕾的心头,“我对你失望透顶,骗子不配跟我做朋友,你还是离我越远越好!”
说罢,阿图不屑一顾似地把手电筒扔在地上,转头就走。
“不!等等!阿图!你说的话我完全不明白!”林之蕾拼命喊着,试图阻止对方离去。
但阿图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山林中,再也没回来。
林之蕾见求救无门,就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去割藤蔓。
这藤蔓网不知是用什么方法制成的,坚韧光滑,又织结紧密,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割开了一个小口子。
“有人吗!谁来帮帮我!”虽然在夜晚的山林中呼喊是大忌,但林之蕾心急如焚,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她奋力摇晃着藤蔓网,试图弄出更大的声响。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期盼,远处很快就亮起了灯光。
来者身穿野外服,手提来复枪,在微弱的光线下,一枪精准地打断了藤蔓网的连接处。
林之蕾惊叫着,准确无误地掉进了对方的怀中。
“允然哥!”她惊喜极了。
……
“小蕾,你怎么跑过来了。”
狄允然的表情很沉着,但语气中仍然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快回家去,那些原住民们正在气头上,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外来者。”
“允然哥,到底怎么回事?我爸他们不是去采集植物标本的吗,怎么会和原住民发生交火?”林之蕾拉住对方胳膊,一脸急切。
“这要问那个资源评估员,到底是想采集标本,还是想查探矿脉了。”
狄允然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没错,就是你那天夜里在我身上试探的那种矿石。抱歉,我其实醒着。”
林之蕾心头一惊,没想到对方早已发现。
“虽然我不清楚当时你在做什么,但我猜测出,你是试图给我疗伤,那么这种石头应当具有某种特殊的能力。原本我想找个机会问问你的,但没想到,财团那么快就派资源评估员来了。你知道资源评估员一般都负责做什么吗?”
狄允然的话语中,带着令林之蕾感到害怕的气息,“找到具有巨大商业潜力的资源,评估,然后开发。”
“……而不是采集植物标本……”
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林之蕾浑身发凉,“……她撒谎了。”
“或者说,是保守商业机密。”
狄允然发出一声冷笑,“这些大财团为了获利无所不为。她本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是要查探矿脉的,却谎称是去采集标本,就是怕有人泄露了矿石的秘密。毕竟在国内这种矿石是旷世奇珍,小小一块都能卖出天价。”
林之蕾终于明白,今天自己为什么会那么不安。
她想起来,在那个采集队中,地质专家的比例出奇的高,这根本不正常。
而当时的自己,注意到了却没有往深处去想,一阵钻心的悔恨,揪住了她。
“于是,我悄悄跟在采集队后面想要摸清她的真实意图,却不想她穿过山林,直接把采集队带到了一个小湖边。就是在那里他们遇到了原住民,我还来不及上去劝阻,双方就兵戈相向了。”
“不会的,我见过那些人,他们很友好,不可能主动挑起争端!”林之蕾急忙解释,“一定是哪里误会了!”
“没有误会,因为那位评估员小姐,当场就射杀了一位原住民!她勒令原住民们说出矿脉地址,否则就继续杀下去。”
狄允然略微有些激动,双颊通红,眼底浮现出愤慨之色,“这是屠杀,是资本的暴行!这次的新闻稿,我一定要揭露……”
林之蕾急得连忙截住他的话:“那其他人呢?我爸爸呢?你看见他没有,他受伤了吗?”
“你爸爸吗?他似乎一直在交战的外围躲避,也许受了一些轻微擦伤,应当不要紧。”狄允然安慰道,“我先送你回家吧,这里太不安全了。”
林之蕾摇头,自己好不容易跑出来,怎么能在这里放弃?
更何况,爸爸生死不明,决不能留爸爸在危险的山林中过夜。
“采集队员们重伤在身,正是急需救治的时候。深夜危险,这片山林我最熟悉,我要尽快把大家都带回去。”这一刻,林之蕾成熟得彷佛像个大人。
狄允然略一沉吟,见眼前的少女神色坚毅,便只好同意:“也罢,我也的确缺少个带路的。那你跟我一起走吧,方才我看见有几个伤员跌跌撞撞向北边逃去了,我们快去找。”
……
深夜,两人在潮湿冰冷的山林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几乎没多久,就能看见散落在地上的随身装备——
登山杖、水壶、帽子与手套等等。
一路断断续续,物品的主人忙于逃命,根本顾不上将它们捡起来。
林之蕾顺着这些路标般的物品,向山林深处进发,心急如焚。
她一直仔细观察着四周情况,草丛中,时不时有血迹出现,滴落在地上,仍旧湿润。
新鲜的血腥气,会飘散至数十里外引起各种野兽的注意,这一点,令林之蕾格外紧张。
爸爸会不会被……
她摇摇头,勒令自己打消这种不祥的联想。
接着,眼前又浮现出阿图临走时决绝的模样,族人被害,阿图心中一定悲愤之极。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却是自己这一边的外来者。
林之蕾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暗澹的歉意。
如果还能再见到阿图,一定要向他道歉,无论他是否原谅我。
林之蕾举目四望,山林发出海浪般的声响,回荡在漆黑的夜中,凄凉又孤寂。
“这是……地图?”身边传来狄允然惊讶的声音。
林之蕾定睛一看,果然是被爸爸带走的测绘手稿,零零散散掉在地上,被露水濡湿了。
林之蕾顺着手稿一路追下去,手电筒从一从茂密的蕨类植物上方扫过,照亮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爸爸!”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林之蕾呼喊着飞奔过去。
男人歪躺在地上,虽然大腿上的鲜血染红了裤管,但意识仍旧清醒。
在听到女儿声音的那一刻,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喜交加。
虽然从冲出家门起,林之蕾都保持着理智冷静的状态,但看到爸爸伤成这幅模样,眼泪还是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小蕾?!”爸爸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女儿,“你怎么没在家待着?这里太危险了。”
无论这对父女之前有怎样的隔阂,在这一瞬间,都冰雪般消融了。
“我、我带了急救箱过来,马上就给您包扎。”林之蕾哽咽着,一边擦眼泪,一边手忙脚乱地打开急救箱。
爸爸的伤势很险,只差几公分就会伤到主动脉。
林之蕾小心翼翼地给伤口做了消毒,而后熟稔地敷上止血药物,裹上了纱布。
在林之蕾的搀扶下,爸爸勉强站了起来。
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一转身,就看见狄允然站在树下,从方才起,他就没动过。
“小蕾,你和他一起来的吗?”爸爸的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林之蕾不明所以。
空中响起清脆的喀察声,狄允然把来复枪上了膛,“虽然我向来不赞成在孩子面前杀生,但是她非要跟来,我也没办法。林先生,你可别怪我。”
他举着枪,澹定地瞄准,“或许当初你们就不该救我。”
“怎么会,我和你不一样,做不出见死不救这种事。”虽然腿部受伤无法站稳,但爸爸的语气却十分平稳。
他不动声色地把林之蕾护在身后,“小蕾,还记得摔倒时的自我保护动作吗?第一要义是保护好头部和颈椎。”
接着,他拍拍女儿的头,语气温柔:“回家之后,要听妈妈的话,当个好孩子。”
而后,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
林之蕾被爸爸一把推下了山坡。
这片山林,是林家父女反复测量敲定、数据最精准、地形最熟悉的地区。
林之蕾尚未有所反应,就被爸爸推下山坡,在碎石与杂草间,以不可遏制之势急剧翻滚着。
天旋地转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双手,下意识牢牢护住头脸和脖颈。
山坡的坡度,比想象中的还要陡峭,林之蕾被摔得意识模湖,连什么时候自己停下来了都不知道。
她躺在一片低洼的坑谷中,像个死人般一动不动。
最后,是尤佳的声音唤醒了她,让她找回了意识和神志。
微弱的照明灯下,尤佳神色紧张:“喂,死了吗?”
“暂时……还没有。”林之蕾缓过劲来,感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