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找到了，肖鹏说的画着一个黑色标志的建筑。

她闻了闻自己的身上，还好，潮湿的腥气还在，肖鹏帮她满身沾有的餮的气味还在。

一个人伪装成一只餮，也许这在地下城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只要没人多注意她，发现她的形象长时间不变，她就只需要沾上餮的气味，并且保持面无表情。

肖鹏说，绝大部分的餮，只是吞噬人类的时间。

他们没有人类的感情，也就没有人类的表情。

她手里握着肖鹏给她的一把钥匙，他要她在这建筑里，找一个寄存箱，把里面的东西带上地面。

他说，那东西能告诉她真相。

但她也怀疑，他是自己不敢下来，支使她来冒险。

他明显比她知道得更多，他甚至可以让自己消失。

在地铁站的消失，一定不是他被吞噬了时间，餮弄出来的地震，也许也是为了抓捕他。

但他完全不肯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他从餮那里偷到了什么东西。

也许，那东西让他能操纵自己的时间。

也许。这就是餮要抓捕他的原因。

她听从了他的安排。

如果顺利拿到那东西，就是她手里的筹码，毕竟肖鹏没有平白帮她的理由。

而且，她也想亲眼看看他所说的地下城。

她跑过北京的大街小巷，怎么可以错过北京地下的街道。

她成功找到了寄存箱，而且没有引起注意。

它们没有谁多看她两眼，彷佛她只是它们中普通的一员。

她需要真相，需要筹码。

即使有吞噬连续时间不得超过三分钟的规矩，但显然，有餮打破了规矩。

她至少有两次被吞噬的时间，都长达数小时，而且一次比一次长。

她不想像魏新民一样，下一次被吞噬掉的，就几乎是一生的时间。

她从寄存箱里拿到了那东西，是拳头大的球体，握在手里有温暖的触感。

她装起来急匆匆走出建筑，一个身形魁梧的人形挡住了她。

“我猜，你没发现我一直跟着你。”

她想躲，但那人抓住了她。

她在那魁梧的身材下无力反抗，被它搜走了那只球。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次你吞噬掉的是谁。”

它面无表情地说，变化自己的形貌，“我之前也吞噬过她，虽然只有几个小时。”

它的形貌变化，刘婧看到，她对面站着她自己。

“你一定想不到，都已经过去五十年了，你还没被忘掉。”那有着刘婧面孔的餮说道，“我一直记着，记着这东西的效果只有五十年，五十年后，你一定还会回来的。”

它在说什么？

刘婧茫然地想，她一点也听不懂。

“五十年前，你偷了这东西。”

它紧攥着手里的圆球，“我知道你一定没带它走，离开地下城，这东西会很快失去作用，我知道你一定是藏起来了，问题只在于，你藏到了哪？”

刘婧茫然地看着它。

它这是在跟谁说话？一点也不像是在跟我说。

“你也不知道，这几个月我在调查你。五十年快到了，我知道你要回来了。”

“我去过五十年前，被你吞噬时间的人家里调查，我吞噬了几个执法者的几小时的时间，但他家里人似乎很不欢迎执法者。”

“于是，我吞噬了一个记者的时间，有没有觉得，这张脸非常地眼熟？”

刘婧明白了。

为什么魏新民的妻子，和现在的老伴，会说她曾去去过。

为什么远过追朔时效的桉子，会有执法者登门拜访。

显然，它吞噬并使用过执法者的时间、她的时间、甚至是餮馆服务员的时间，她吃的那份卤肉饭里，一定是被它下了药的。

否则，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闹了肚子。

她也明白了，它是在对谁说话。

它确实不是在对她说，它是在对另一只餮说。

那只餮，五十年前吞噬了魏新民五十年的时间，偷了这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圆球。

五十年后，他知道其他餮在抓它，于是，他找了个人，帮他拿回圆球。

那只餮，就是肖鹏。

恐怕她见到的老人，也不是魏新民本人，也是那只餮。

所以，它知道了她，接触她，引起她的注意，然后利用她。

它能在餮馆找到她，是因为她向它讲述经历时提到过。

它告诉她的事情，未必全是真的，它说，她因为被餮碰过，所以身上有它们的味道，然后从坐车到回家，潮湿的腥气挥之不去。

但见到它之前，她并没有注意到味道。

因为她身上确实没有味道，车上、电梯里、家里能闻到是因为——那是跟踪她的肖鹏的味道。

恢复为人所看不见的餮的形态，和她同坐车、同乘电梯、同进家门的餮的味道。

第二次吞噬她时间的，是肖鹏！

是自称为肖鹏的餮，是假装自己是人的餮。

它吞噬掉了魏新民五十年的时间，也许这意味着，它用魏新民的样貌，以人类身份生活了五十年。

所以，它不像别的餮那样面无表情，它了解人类，懂得假扮人类，懂得利用人类。

“我想你搞错了。”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说话，真是难得的体验。

正如有保护地下世界不被发现的餮一样，自然也有保卫地下世界秩序不被破坏的餮。

秩序规定，吞噬连续时间不能超过三分钟。

能在地铁站这种、有地下世界保卫者，属于地下世界范围的地方、吞噬她两个半小时的餮，无疑是得到破例许可的。

不管自称肖鹏的餮，触犯了多少地下世界的条例，她没必要被他连累。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法律不该适用于她。

“我是人，不是你要找的餮。”

也许，它不会太轻易放过她，毕竟这不是她的世界。

她得找机会提出交易。

她和肖鹏接触过，也许她提供的信息，对抓住它有用。

它半张开嘴，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来，就像人们对听到自以为好笑的事情的反应。

“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就是它。”

它指着她，“你吞噬了她的时间，又是五十年吗？你在地铁站吞噬她的时候，甚至被人拍了下来，整个应急小组，紧急吞噬了他们的工作人员的时间，才制止了事件的进一步发展……”

好吧，她这回是，知道肖鹏把吞噬她的时间干嘛用了，也知道她的手机是谁关掉的了。

“……而且，你身上有它的气味。”它最后指证。

气味。

她当然有它的气味了，这气味就是肖鹏抹到她身上的。

等一等……

气味……

这气味是餮独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