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6——
刘婧看着手机上的这个时间,她知道,她错过了最后一班地铁。
那一整排的玻璃门紧紧闭着,在明天早上5:11的首班车到达之前,都不会再打开了。
是的,她特别清楚,是早上五点十一分,精确到分。
她刚用手机上网查过了,查了地铁2号线的时刻表,那清楚地告诉她,末班车在23:01就开走了。
一般过了末班地铁时间,地铁站就不该让人进了,刘婧这个时间能出现在地铁站,是因为现在所在的车公庄站是中转站,两条地铁线收车的时间不一致。
只差五分钟而已。
该死的6号线,干嘛不再开快点,每站只快一分钟就行。
抱怨郁闷,都改变不了物理现实。
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是爬出地铁站,去看有没有能坐的公交,或是干脆挡辆出租。
今天真不是她的幸运日,很快她就发现,今天其实是她的不幸日。
她才朝出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就听到肚子响了几声。
似乎是那种非常不祥的声音。
哦,天哪,她今天没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啊。
她就只是十点多下班后,在公司楼下吃了一顿简单的卤肉饭,她经常在那家店吃这个,从来没有闹过肚子。
肚子又叫了几声,而且还非常不妙地痛了起来,拧着痛,肚子里翻滚的响声,就像是某种水声。
不,这个时候可不能想水声。
好在她还没出地铁站,而地铁站有卫生间。
只要还开着门,女卫生间就总是有人排队,毕竟6号线过车公庄的末班车将近十一点五十。
总算排到她的时候,她急急地往里冲,没留神还撞到了保洁身上,撞得保洁差点洒了一地的水。
在隔间里,她仍然在想,到底是什么吃坏了,楼下的餐馆有没有卫生隐患……
哦,这根本不用想,她做过太多这方面的报道了。
只要查,就没有经得住查的,她敢打赌,给她端菜的姑娘,甚至没办卫生证。
她感慨运气不好地眨了一下眼,异象就发生在这一眨眼之间。
至少她的感觉认为,这只是一个眨眼之间。
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她整个人都处在黑暗之中。
是那种真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黑得她连隔间的内门都看不见。
她突然有一点恐慌,伸手去推,隔间的门好好的就在那里,只是太黑了看不到而已。
停电了吗?
停电了怎么也没有人喊,也没有人叫。
她蹲在里面的时候,听到紧邻隔间里也进来了人,而外面也有几个人在等。
突然停电,这么些人就没有一个有反应的吗?
她终于扶着门走出隔间,因为工作的原因,她的钥匙扣上挂着一个小巧的手电,只有两个指节长,就像是一个精致的装饰品。
在它照出的白光中,她发现隔间外已经没有人,另外几个隔间里,也没有了人。
她可没听到这些人离开的声音。
卫生间的门外也没有光透进来,这就是会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原因。
走出卫生间,她才意识到,哪里也不会有光透进来了。
整个地铁站都是漆黑一片。
整个地铁站都停电了。
不,这不是停电,这种公共场所如果停电,会有应急照明。
至少,地上或墙边,会有绿光的安全出口指示灯。
但她现在所处的地铁站,是完完全全的黑暗,彷佛被废弃了一般的黑暗。
而且,只有她一个人,整个地铁站只有她一个人。
没有工作人员,没有等着搭乘还没收线的6号线的乘客,没有本应和她一起在卫生间的人。
他们全都,消失了。
“喂!”
她大喊,没有人回应,甚至连回音都没有。
她突然恐慌起来了。
平日灯火通明的地铁站,总会让人不自住忘记一个事实:地铁是在地下的,在与光线空气都隔绝的地下。
她一个人,被困在地下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
她还有手机,这意味着她还可以求救。
摸出手机来,在看到有没有信号之前,她先看到了时间——
01:38
日期是第二天的,过了零点,当然就是第二天了。
她只是在卫生间眨了一下眼,居然就过了两个小时?
所以,这不是停电,而是地铁停运关站?
她在卫生间眨那一下眼,其实是昏过去了?
现在不该是想这些的时候。
现在该做的,是趁着有信号、手机还有电,打给110或是地铁管理处,找人来把自己弄上地面。
然后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醒来再找个大夫,看看自己是不是劳累过度,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但她没有。
她确定,自己明明只是眨了一下眼,她要真是曾昏过去,醒来时不可能还端端正正地蹲着。
她不相信是自己身体的问题。
至少,她要先看看这地铁站有没有问题。
她可是个记者,地铁站要真有问题,那可可是独家亲历报道。
一个人在这黑暗的地铁站里,总不会心里上毫无障碍。
她说服自己,地铁站只是下班关站了,没什么好担心的,连个人都没有,更别说危险了。
她的手电也能用好几个小时,足够她在地铁站里,逛上好几个来回。
在这空旷的,寂冷的地下,手电照过去,只有泛着冷光的地砖,和玻璃封闭门。
她的鞋跟踩在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她从没想过,自己鞋跟的声音居然这么大。
就像她从没想过,自己呼吸的声音,居然也这么大。
在这浓黑的空寂之中,她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错觉,彷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其他的一切人,一切物,甚至包括光,都被什么吞噬殆尽。
一道光,从身后直射过来,落在地上惨白惨白的。
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拍上她的肩,不轻不重的。
记者生涯的素养,让她极力忍着才没尖叫出来,她理智地知道,尖叫不能帮她任何事——除了让自己更恐惧。
但她还是没忍住,狠狠打了个颤。
恐惧是一种生理本能,不是靠理智就压得住的。
她感到气息喷上她的后颈,那口气粗重地,不像是人能发出的。
彷佛有湿气包裹了上来,带着些微的腥气,也许……那只是她恐惧与想象力的产物。